非洲有不少國家因為國貧民弱，在外人看來毫無存在感。在西非，有一個中文名聽起來十分拗口的國家——象牙海岸。該國的足球在非洲十分強悍，除了關注足球的球迷之外，可能就很少人知道這個國家了。
▲象牙海岸位於幾內亞灣沿岸
但就是這個名字拗口的國家，曾經有著更順口的國名——象牙海岸。因「象牙海岸」帶有濃重的殖民主義色彩，所以才在1980年統一改為現在的音譯名，中文名則改成「象牙海岸」。
▲象牙海岸，這個國名或許更順口
象牙海岸的經濟發展水平曾一度享譽非洲，首都阿比讓獲得了「西非小巴黎」的美譽，該國更是因其經濟奇蹟而被譽為「西非明珠」，吸引了許多外國勞工。
然而，自20世紀80年代以來，象牙海岸的經濟狀況急劇惡化，因外國的穆斯林移民和本地基督徒居民的衝突，使得國家陷入內戰。為什麼外國移民會使得曾盛興一時的象牙海岸迅速滑坡？
▲第一大城市阿比讓
一、象牙海岸的誕生
象牙海岸問題的由來，可以從基督教和伊斯蘭教在非洲擴張的歷史談起。伊斯蘭教自公元7世紀誕生以後，穆斯林通過南征北戰，在短短几個世紀內便將伊斯蘭教傳播到了中東以外的地區。
在北非，當時存在著一批善於經商的穆斯林部族，公元12世紀前後，伊斯蘭教穿過了茫茫的撒哈拉大沙漠，到達了幾內亞灣沿岸內陸地區。穆斯林通過經濟優勢傳播了伊斯蘭教。至今在幾內亞灣沿岸的內陸，各族群的宗教信仰仍以伊斯蘭教為主。
▲伊斯蘭教的傳播
15世紀中期，葡萄牙人尋找黃金的探險船隊抵達了幾內亞灣和現在的象牙海岸，並因當地大象成群、盛產象牙後，便將其命名為「象牙海岸」。
1687年，法國人在象牙海岸建立一個據點，這也是歐洲人在西非沿岸最早設立的定居點，基督教信仰也由此在幾內亞灣沿海地帶擴散開來。
▲法國殖民者通過和當地部落酋長簽約的方式獲得了土地保護權
歐洲人確立殖民統治後，由於沿海與歐洲的經貿交流較多，沿海地區興建了一批教堂，基督教得以在沿海佔據主流地位。但由於殖民勢力對內陸地區的控制薄弱，所以內陸地區的宗教信仰還是以伊斯蘭教為主。
南北不同的宗教文化差異，給後來象牙海岸的內亂埋下了種子。
▲幾內亞灣沿岸的國家「南基督教、北伊斯蘭教」
進入19世紀後，法國加大了在西非地區的擴張力度。到1846年，整個象牙海岸沿海均已淪為法國保護地，並逐步向內陸推進。
1893年，法國正式把象牙海岸劃為自治殖民地，並在兩年後將其劃為「法屬西非」的一部分。
▲象牙海岸地處熱帶雨林地區，森林資源極為豐富
在殖民時代，幾內亞灣沿岸主要盛行奴隸貿易，但象牙海岸的情況卻不太一樣。因為象牙海岸的自然資源比較豐富，這裡成為了法國的原材料供應地。
1890年時，象牙海岸原木出口僅為2000噸，但到1927年便達到了13萬噸。同時，法國人還在當地發展種植園經濟，推廣種植咖啡和可可作物。到象牙海岸獨立時，這兩項經濟作物的出口量,一直在上漲。
▲1913年的法屬西非
值得注意的是，象牙海岸並不是全境都適合種植咖啡和可可，這些產業主要侷限在南方，南方沿海主要以信仰基督教為主，南方人的的經濟情況比較好。南方種植園經濟的發展，使得北方勞動力大量南遷。
法國為了儘可能地開發種植園經濟，不斷從其他西非殖民地，如布吉納法索、馬裡、幾內亞引進勞動力，這些殖民地身居內陸，主要以信仰伊斯蘭教為主。這種移民政策進一步改變了象牙海岸的人口和宗教構成。
▲象牙海岸出口結構
二、作為模範的西非明珠
二戰結束後，在民族解放風潮的席捲下，象牙海岸誕生了旨在謀求民族解放的政黨——象牙海岸民主黨，信仰基督教的博瓦尼成為該黨的主要領導人。
博瓦尼在早期積極投入到反殖民活動中去，當他看到法國的血腥鎮壓後，便轉向了同法國合作，但他仍然致力於象牙海岸的發展。1960年，象牙海岸正式宣佈獨立，受到法國和象牙海岸人民支持的博瓦尼，順理成章地當選該國第一任總統。
▲首都亞穆蘇克羅的和平聖母大教堂
博瓦尼接掌國家後，確立了繼續按照殖民時代的思路，優先發展農業的經濟方針。為了儘可能開墾更多農業用地，博瓦尼大力引進周邊鄰國的勞動力。
象牙海岸北方數個鄰國，由於土地貧瘠，難以發展，許多人都選擇到外謀生，其中象牙海岸便是他們一個重要移居地。外國移民佔象牙海岸總人口的比例，從1965年的17%，上升到了1975年的22%。
▲象牙海岸的北方內陸鄰國，都是穆斯林佔主體的國家
與此同時，象牙海岸的年人均生產總值，也從剛獨立時的150美元，增長至了1980年的1200美元，象牙海岸被譽為「西非明珠」。儘管經濟水平不斷提高，但這些鄰國的勞動人口多是穆斯林，給象牙海岸帶來了一些不穩定因素。根據1998年統計資料，全國外來移民中有38.4%是穆斯林，30.4%是基督徒。
隨著外來移民的增多，象牙海岸也於1980年頒佈法律，確立了這些外國移民的選舉權，甚至還允許他們在政府中任職，也包括穆斯林。
▲為了獲得更多可可產量，就必須擴大種植面積和吸引更多勞動力從事這一行業
在本地人看來，外國移民來到象牙海岸後是搶走了本地人的土地和飯碗，對這種雀佔鳩巢的行為感到十分憤怒，和外來移民之間產生了不小的對立情緒。
在博瓦尼時代，由於象牙海岸對農業發展的剛需，所以儘管各族群之間有著宗教、文化上的差異，但總體而言矛盾並不十分突出。
▲阿比讓的都市天際線
隨著穆斯林移民的大量湧入，象牙海岸的宗教比例也發生了顯著的變化，穆斯林佔總人口比例越來越高，不斷稀釋著基督徒所佔的人口比例。
根據資料統計，2000年左右時，34%的人口信仰基督教、27%的人口信仰伊斯蘭教。然而到了2020年，伊斯蘭教卻以43%的比例穩居第一。
三、南北之間的族群衝突
80年代後，國際市場上農產品價格持續下滑，再加上象牙海岸遭遇的乾旱氣候，以農業為支柱的象牙海岸經濟遭到了重創，人民生活水平較之以往，也下降不少。
當時，持續半個多世紀的種植園經濟也遇到了瓶頸，可供開發的土地資源瀕臨枯竭，不斷湧入該國的移民也因土地和就業問題和本國居民頻繁發生衝突。
農村收入驟減之下，本國居民希望與外國移民重新談判土地問題，而城市貧民也選擇回到農村和外國移民爭奪土地，並把矛頭直接指向穆斯林以及外來移民。
▲博瓦尼
博瓦尼掌權時，雖然經濟上有所成就，但政治並不開放，滋生了很多腐敗問題。隨著經濟形勢的下滑，在80-90年代蘇東劇變的影響下，博瓦尼政府也不得不於1990年宣佈推動政治民主化，實行多黨制。
博瓦尼在1993年的去世後，國民議會議長貝迪埃繼任總統，象牙海岸政局出現了重大變化，形成了以基督徒貝迪埃為代表的本國人，和穆斯林瓦塔拉為代表的外國人兩大政治力量，二者為謀求最高權力展開了激烈的較量。
▲2017年的象牙海岸宗教信仰比例圖
眼見著外國的穆斯林移民越來越多，競爭對手在北方獲得了更廣泛的民意支持。為了擊敗競爭對手，貝迪埃及其所屬的象牙海岸民主黨開始推動「排外政策」，不但在政治上限制外來移民的權利，還在土地資源上限制外來移民的所有權。
貝迪埃政府推行「象牙海岸性」政策，強調著生活在象牙海岸土地上所有居民的共同特性，意圖重新建構國族認同。
貝迪埃政府以瓦塔拉的父母有一方不是象牙海岸人為由，取消了瓦塔拉的被選舉權。對南方人而言，他們已經受夠了外來移民「雀佔鳩巢」行為，所以不出意外地十分歡迎貝迪埃政府的「排外政策」。
這對瓦塔拉為代表的北方人來說，是完全難以接受的，很多在象牙海岸有產業的外來移民，都成為了「被排斥」的對象。這些北方人團結在受到排擠的瓦塔拉周圍，在北方逐漸形成了一支不服政府管轄的叛軍勢力。
▲瓦塔拉（中間）
瓦塔拉的穆斯林身份，為他爭取了不少穆斯林兄弟的支持。隨著「象牙海岸性」政策的推廣和經濟環境的惡化，該國國內的矛盾也不再侷限於本地人和外地人之間，而是逐步朝著基督徒和穆斯林之間的矛盾轉化，演變成了宗教矛盾。
1999年，兩大宗教勢力之間的衝突越來越烈，最終引起了軍人對現狀的不滿，而軍人也選擇發動了軍事政變，併成立了軍人掌權的過渡政府。
但軍政府卻也維持不了多久，競爭仍然圍繞在巴博（信仰基督教）和瓦塔拉之間展開。不過最高法院裁決，瓦塔拉並沒有獲取參選的資格，最終勝利者仍是巴博（總統任期2000年-2010年）。
▲內戰期間的士兵
無論是軍方過渡政府，還是之後的象牙海岸政府，都維繫了排外政策，也都對瓦塔拉的被選舉權提出了質疑。但瓦塔拉在穆斯林中還是有著極高的政治聲望。象牙海岸南北之間爆發了軍事衝突，形成了政府佔據南方、叛軍佔據北方的格局。
在2010年的大選中，象牙海岸甚至出現了巴博、瓦塔拉兩大候選人都宣稱自己勝選的情況。瓦塔拉帶領著軍隊攻入了巴博所據守的阿比讓，成為了貨真價實的總統。
▲第二次象牙海岸內戰局勢。深黃色為瓦塔拉一方，淡黃色為巴博一方
當初象牙海岸為了經濟利益強行推動的移民政策，使得南北產生了不容忽視的巨大社會差異，亂象也得在一定程度上歸結於此。
但象牙海岸的衰落，更多是政客利用本地人和外來人之間的內鬥所挑起的，政客們藉助於這樣的南北差異，為自己的前途推波助瀾。
▲象牙海岸民眾高舉支持瓦塔拉的標語
瓦塔拉於2010年上臺後，客觀上促進了象牙海岸經濟的恢復。現在的象牙海岸以伊斯蘭教佔主體，穆斯林執掌國家大權。不過，由於瓦塔拉政府執政能力突出，所以當年大選他獲得了高達90%以上的選票，而這足以證明以基督徒為代表的本土居民，也對這位穆斯林總統賦予眾望。
目前象牙海岸的社會經濟已基本恢復穩定，居民生活有了較大改善，當權者和異見者也正在尋求暴力以外的手段來解決問題。
長期作者｜德克薩斯紅狼
文史作家｜近現代世界政治與歷史研究方向
責任編輯｜Thomas
倫敦政治經濟學院畢業生｜環球情報員主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