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瑞典烏普薩拉城內有幾條林奈徒步路線（Linnaeus Trails），其由來是當年林奈帶學生野外實習鑑定植物時走過的路。

其中有一條路線穿過了烏普薩拉的城市森林（Stadsskogen），某年夏天我也去走了一走。這裡吸引我的不止是因為這是先輩走過的路，還有在這條路線上有一棵烏普薩拉市內最大的歐洲雲杉（Picea abies），這也是瑞典境內最大的歐洲雲杉之一。

現在這棵樹應該已經比2017年的37米又高出了不少 | vincentheo

不過最大的並不意味著是最老的。2004年，自然地理學家Leif Kalman帶著他的哈士奇Tjikko在瑞典達拉納省發現了一棵區區5米高的歐洲雲杉。為了研究全球變暖對當地生態環境的影響，他用放射性碳定年法對這棵樹的樹幹分別進行了檢測，結果發現這棵樹的樹根竟然已經有9550歲了。

9550歲高齡的歐洲雲杉 | Karl Brodowsky / Wikipedia

這棵樹的樹種萌發的時候，末次冰期的嚴寒剛剛在此地褪去，人類還處在史前的蠻荒時期。近一萬年間，人類文明不斷前行，而這棵樹的主幹不斷死去之後又在原始的樹根上重生，目前所見到的主幹大約有600歲。

Kalman決定給這棵見證了人類文明史的歐洲雲杉起個名字，就隨哈士奇叫Old Tjikko吧。

名字叫杉，實際是松

歐洲雲杉，顧名思義，主要分佈在歐洲地區，西至挪威，東至俄羅斯烏拉爾山，南至巴爾幹半島。由於歐洲雲杉十分耐寒，能忍受零下30度的低溫，在挪威、瑞典和芬蘭最北邊的北極圈以內也有分佈。

北極圈內也能有耐寒的歐洲雲杉的分佈 | Darekk2 / Wikipedia

我在瑞典的研究項目是歐洲雲杉球果上的植物病害。在這個森林覆蓋率達57%的國家，森林中有42%的樹是以歐洲雲杉為主的各種雲杉樹，39%是以歐洲赤松為主的松樹，以垂枝樺為主的樺樹佔12%，其他各種闊葉樹只佔7%。認識了歐洲雲杉和歐洲赤松，你就認識了北歐地區一大半的樹。

即使冬天蓋滿了雪，也能輕易辨認出枝幹對稱的是歐洲雲杉，不對稱的是歐洲赤松，沒有葉子的是其他 | vincentheo

包括水杉、巨杉、紅杉在內的杉科植物，如今被劃歸到了柏科名下重新分類。不過雖然名字裡都帶個杉字，歐洲雲杉和杉科柏科沒有什麼關係，它實際上是一種松科杉亞科的植物，和我們常見的長著一簇簇長長的針葉的馬尾松，以及上文提到的歐洲赤松這些松亞科的植物是一家。

水杉的小葉羽狀對生，和雲杉，油杉等松科的「杉」區別明顯 | Rasbak / Wikipedia

渾身都是寶

歐洲雲杉的新葉在春天剛長出的時候十分軟萌可愛，此時枝條尚未張開，新枝上所有的針葉都聚集成嫩綠的一簇，看起來像是蘸滿了綠色顏料的畫筆，摸起來也是軟軟涼涼的觸感。

挪威雲杉的新生針葉 | Bavnhoej / Wikipedia

維京人會採下這種嫩葉，將其用於啤酒釀製，他們相信喝雲杉啤酒能為他們在戰鬥中帶來力量，並且防治長途航海中的壞血病。庫克船長在前往大洋洲的長途航行中也帶上了這種雲杉啤酒。雲杉的針葉確實富含維生素C，不過，在經過熬煮完成發酵的啤酒中還能剩下多少，那可就說不好了。

雲杉啤酒 | AdamChandler86 / Flickr

成熟的歐洲雲杉針葉呈暗綠色，直接生長在紅棕色的枝條上，仔細看能發現四條白色氣孔線，這時候摸起來就十分扎手了。

成熟的歐洲雲杉針葉 | Marija Gajić / Wikipedia

歐洲雲杉生長迅速，出產的木材俗稱白松木（松字在這裡用得竟然很對），是常用的建材和傢俱材料，也能用來製作樂器。因為歐洲雲杉的木質纖維性質良好，木材也被打成紙漿製作優良紙張。目前瑞典是世界第三大的木材和紙製品出口國，每年森林採伐量為9千萬立方米，但是生長量則高達一億二千萬立方米。

要維持這種越砍越多的可持續林業，就要堅持在伐後人工種植歐洲雲杉和歐洲赤松。

歐洲赤松林 | Ruta Badina / Wikipedia

供不應求的種子

人工種植歐洲雲杉聽起來簡單直白，買種苗種到土裡就可以了，但是這背後其實有許多細節。在種植普通糧食作物和水果時，人們往往選擇同一個品種，遺傳基因基本一致，這樣作物的生長週期一致，最後獲得的農產品質量也一致。

但是即使在人工林中，也要保持樹木的遺傳多樣性，這樣才能維持森林生態系統抗干擾的能力。在保持多樣性的同時，這些種苗還需要合適的土壤，有抵禦病蟲害的能力，並且還要生長迅速。在北歐，這樣的歐洲雲杉種子都是由專業的種子園生產的。

芬蘭的挪威雲杉種子園。比起生產木材的人工林，樹種得更整齊 | vincentheo

一片種子園從剛開始的規劃種植，到能大規模採收第一批種子，需要經過四十年的時間，整整一代人的勞作。更麻煩的是，即使是成熟的種子園也不會每年都產出種子。歐洲雲杉平均每6~7年才會大規模長一次雌球花，也就是說種子園一年的出產量要滿足六年的供給，因此北歐市場的歐洲雲杉種子常常是處於供不應求的狀態。

2019年，瑞典的歐洲雲杉樹們紛紛約好了要大幹一場 | vincentheo

豐年春天的歐洲雲杉才是最像聖誕樹的時候，紅色的雌球花向上指天彷彿聖誕樹上的蠟燭裝飾。搖一搖枝條還會下起「雪花」——那是雄球花散出的花粉。

手工「降雪」 | vincentheo

在授粉之後，紅色的雌球花會下垂，變成淺綠色，鱗片質地慢慢變硬，最後在秋天變成棕色。在自然情況下，成熟的球果會張開鱗片，其中帶有膜狀翅膀的種子就能乘風飛向遠方。

歐洲雲杉的球果和種子 | 《科勒藥用植物》(1897)

歐洲雲杉的球果是雲杉屬中最長的，可達17釐米。一枚完美的雲杉球果充滿了質樸的自然氣息，可以被用來作為各種居家裝飾。例如許多咕咕鐘下面都掛著兩個長得活像玉米棒子的鐘擺，實際上就是兩個雲杉球果。

雲杉球果裝飾 | Хомелка / Wikipedia

更綠色的聖誕樹

全世界最著名的歐洲雲杉樹，除了上文提到的老哈士奇，大概就是聖誕節時各大地標附近的聖誕樹了。

1933年起，紐約洛克菲勒中心開始放置聖誕樹，當時的聖誕樹是一棵冷杉。而從1982年起至今，聖誕樹的主角一直是歐洲雲杉，其中今年的是一棵23米高的挪威雲杉，加裝了5萬枚LED燈，看上去金碧輝煌。在英國的特拉法加廣場，自1947年起，挪威人民每年都會給英國人民送一棵歐洲雲杉樹作為聖誕樹，以感謝英國在二戰中對挪威的援助。

英國特拉法加廣場的聖誕樹 | Diliff / Wikipedia

歐洲雲杉生長迅速，3年就能長成一棵適用於家庭室內的聖誕樹。在美國有很多聖誕樹農場，購買者可以實地挑選心儀的樹，砍下來運回家。

一棵裝扮好的聖誕樹瞬間將節日氣氛拉滿 | Malene Thyssen / Wikipedia

不過人造聖誕樹目前看起來似乎是更方便的選擇。只需經過簡單的裝配，人們就能得到一棵聖誕樹，還比真正的歐洲雲杉樹形更飽滿、枝葉更茂盛，有的甚至已經內建了LED燈，插上電之後立刻就能金光閃閃。聖誕節之後也不用費力地拖去垃圾處理站，拆掉放進儲藏室就行。

金屬和塑膠當然能模擬雲杉的枝葉，但卻無法模擬雲杉的清新香味，對很多人來說，這種由蒎烯、乙酸冰片酯等等化合物形成的松香味，才是聖誕節的氣味。

人造聖誕樹還是少了點「那味兒」 | Ra Boe / Wikipedia

生產銷售一棵2米高的人工聖誕樹，會產生40千克的二氧化碳排放量，而對於同樣大小的一棵天然雲杉聖誕樹，在其生產銷售直到回收的整個過程中，只會產生3.5千克的二氧化碳排放量。一棵人工聖誕樹的使用壽命很少能達到10年之久，因此，使用天然的植物作為聖誕樹毫無疑問是更加綠色環保的選擇。

但是，畢竟不是所有地方都特產適用於聖誕樹的植物，如果你已經購買了人工聖誕樹，那也沒有關係，盡力每年重複使用就好。掛上各色彩燈和綵球，放上閃閃發亮的星星，把禮物堆在樹下，防備家裡喵星人和汪星人的胡鬧。

安靜享受節日氛圍吧 | Cristian Bortes / Flickr

然後享受節日的安寧氣氛就好。

Happy holiday.

聖誕快樂！ | PublicDomainPictures / Pixabay

作者：vincenthe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