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一個身穿蘇格蘭裙的中年男人出現在熒幕上。
沒人會把他跟相聲大師馬季之子聯想到一起。
他只是一個叫馬東的娛樂圈「商人」。
製作出爆火7年的綜藝《奇葩說》,前三季播放量超過17億。
創立的公司米未傳媒,在5個月的時候,就估值20億。
很多評價稱他是「犬儒」,做的是「娛樂至死」的內容。
回看30歲那年,他懷揣知識分子的理想,帶著銳利的眼神審視社會。
穿著西裝,一臉嚴肅地坐在《有話好說》這檔節目裡,討論愛滋病兒童、買凶殺人的政法委書記、髒亂差的北京打工子弟小學,包括性少數群體。
很多話題,至今都是難以談及的。
他有著自己的堅持:「這些話題往往會幫你去更深地看到這個社會基層的毛細血管裡面的那些細微像素。」
可惜沒多久,因為尺度問題,節目被關停。
第一次,這位理想者觸碰到現實中的規則。
痛哭一場後,他斂起鋒芒,轉戰到央視。
浸染12年後,他扔下一句:「能做的事情都做完了,該玩點新的了。」就走出了央視的大門。
不當知識分子,卸掉馬季兒子的光環,只當馬東。
他脫下西裝,穿上五顏六色衣服,剃掉兩側的頭髮,成為90後口中,最「騷浪賤」的中年男人。
至此,馬東開始遊走在娛樂至死和文化底線之間,小心翼翼的走著鋼絲。
「圓滑」也成為他身上難以撕下的標籤。
01
娛樂自己,娛樂大眾
在構思《奇葩說》時,馬東就為它定下了娛樂的基調。
「人要有娛樂精神,娛樂精神就是奇葩精神。」
節目裡,他率先當起了「奇葩」,自我介紹是:變態的MM馬。
第一季的海選導師會面裡,所有人要穿蘇格蘭裙,他就真的穿了白色的絲襪。
為了上鏡好看,割掉眼袋,還自我調侃:「眼袋簡直就是我的人生障礙。」
貢獻了奇葩說的第一個梗。
聽到小S調侃:「怎麼不割完吶?」
他快速的接梗:「我留一半解悶。」
在第二季的時候,他曾公開承諾要在節目期間,減肥成功,不成功就裸奔。沒人想到他會真的兌現。
第三季開播前,他身穿肉色衣服,跑去外面「裸奔」了一圈。
他毫不在意形象,現場隨機調侃,盡顯「摳」的本色,把嘉賓現場一張隨手畫的簡筆畫,列為節目財產:
還一本正經的貢獻了最多的「嗶」聲,讓來的嘉賓直呼:尺度好大。
一改往日嚴肅的學者形象,馬東不再言辭尖銳的探究社會,反而在節目裡,花式念起了廣告。
用處理閒置物時的糾結,為二手平臺打廣告:
「秋褲就是那種你永遠不會穿,但是你老惦記著,你要是去冷的地方,可能需要一條秋褲。」
借愛情之名,向品牌商表白:
「甭管我內心有多少委屈,我都告訴自己,我愛行不行,你一路躺贏。」
賣力討好金主之餘,還直接喊話:漲價!
許知遠曾直接問過他:「念廣告的時候內心牴觸嗎?」
馬東坦誠地回了一句:「發自內心的,因為想的是錢。」
他從不避諱提及自己商業、娛樂的屬性。
但他是MM馬,也是馬東。
細細探究一下,就會發現,他在打著娛樂的旗號搞文化。
02
裝嫩,是另一種通透
花式廣告的背後,是馬東紮實的文字功底,和多年積累的語言經驗。
《奇葩說》娛樂的背後,也折射著他對社會一直保持著的審視。
娛樂是必需品,但不是無意義的娛樂。
馬東試圖在娛樂中,輸出自己的思考。
他講如何評判生活中的好與不好:
「我們都是在好與不好之間,去尋找最適合我們自己的。也許最後找到的,對其他人來說,都是不好的,但剛好就適合我們自己。」
他說情緒:
「人的情緒到了盡頭是沉默。」
他詮釋「沒有安全感」 :
「人最圓滑的時候,是人最沒有安全感的時候。」
他說自由:
「真正的自由意志,是個人選擇,而不僅僅是對別人選擇的尊重。」
他評價「敏感」,治癒了很多人 :
「敏感就是缺乏安全,就是保持警惕,就是對別人的善意和惡意,保持一種「砰」跳起來的東西。」
他強調「強大」 ,重要的是內在:
「你有一個比你自己大的東西,你的整個質感就不太一樣,如果你是你世界裡面最大的那個東西,你其實就變小了。」
他理解「苦」,與之共鳴:
「心裡都是苦的人,一點甜就夠了。」
他講人生:
「人生就是矛盾的。即便決定了往東走,心裡也會想著西邊。雖然決定了人生是往北去的,但南方的溫暖,永遠有著巨大的吸引。」
他認為的辯論:
「不要拿辯論賽,當成一個追求真理的過程,它恰恰是一個換角度思考問題的過程。」
他對《奇葩說》辯題的挑選標準,依舊與當年那個知識分子的自己相似:
「能夠代入所有人生活當中的矛盾,或者所思所想。辯論雖然各有立場,但生活很多時候,兩種狀態都會有。」
節目上,那個稍顯浮誇的MM馬只是他打開新世界的方式,而馬東則一直都是他的核心。
他有自己的節奏:
「真正的怎麼都行,是無論外界的環境發生什麼樣的變化,你還是要做你自己該做的事情。」
面對文化人做商業的爭議,他毫不在意:
「其實生活到哪兒都一樣,你在哪兒就招那個地方的基因,都是你,只是刷了不同糖漿的你。」
在他眼裡,折騰才是有意義的「活著」 :
「如果有一天,你不接受修正了,從生命的文化意義上,你已經不呼吸了,那就是我們常說的,死於25歲,葬於75歲。」
他從沒有停下過思考。
《一年一度喜劇人大賽》裡,他一直在探尋什麼喜劇的作用。
「你會看到你自己身上那個東西,這就是喜劇那面鏡子的效應。」
他一直都清楚,自己在做什麼樣的內容。
「內容產品能夠提供給人們最終端的東西,就是讓你感到快樂。」
很多人會覺得俗。
但馬東始終覺得:
「很多語言和細節來自於普通人——肯定不是‘精英’的生活。」
他從不認為每個時代都追求過精緻,始終都是在擁抱95%的大眾。
他對內容的追求,從沒有變過。
他也始終都是那個做出《有話好說》的馬東。
只是他在用當下時代的土壤,播種適合生長的內容種子,並收穫為有營養的食物。
03
「不把自己當回事兒」
馬東曾形容自己:「是一個身段柔軟的人,可以盛滿任何一個容器。」
他從不把自己太當回事兒。
小時候,他頭頂馬季兒子的光環,卻從心裡覺得星二代的光環沒什麼用,反而一度覺得很困擾。
經常他正在走路,就被攔下來,要求當眾來一段相聲。每次碰到這類事情時,馬東心裡都憋著一股氣:「憑什麼?父親會說相聲,兒子就一定會嗎?」
還沒完全滿18歲,他就因為不想再被叫做「小馬季」,拿著父親給的三萬,去了澳洲學IT,來證明自己的能力。
他一邊讀書一邊打工,平時有課的時候,一大早先去辦公室裡做清潔工,然後上學,晚上再到餐館裡幹活。
到週末了,他什麼工都做,甚至是糅皮子,去洗袋鼠的睪丸袋。
就這麼打拼了8年,拿到永久居住證,馬東卻覺得:這地兒沒什麼可待了。
有一年,他的父親到澳洲演出,他專門請假陪在身邊,到處遊玩時,看到其他人的生活,每天就是玩兒,並不像自己一樣單調窘迫,從1號就知道30號要幹什麼。
他放棄澳洲的一切,跑回了國內,從零開始。
折騰的特質,逐漸在他身上顯現出來。
回國後,馬東考上北京電影學院,從IT轉行到電視行業。進入湖南臺當主持人的那年,他30歲。
15年的時間,從湖南臺轉戰央視,從主持人到節目製片、春晚導演,當人人豔羨他捧著「金飯碗」時,馬東再一次從零開始。
簽約愛奇藝,轉戰新媒體。短短兩年後,他就又清零,創辦米未,成為內容創業者。
如今,在《奇葩說》《一年一度喜劇大賽》的成功之後,他又漸漸隱去。
一個最懂說話的人,在舞臺上,放下身段,將話語權交給搖滾樂隊。
《樂隊的夏天》開播後,馬東被傳最多的名場面,就是被樂隊懟到冷場。
問痛仰樂隊:「痛仰的靈魂改變過嗎?」
對方一句:「哪個呀?」讓他尬在原地。
問海龜先生,自己的服裝怎麼樣。
被對方評價:「感覺今天穿的特別樂觀。」
面對這些,他一臉無奈,但始終微笑,調侃自己:人慫志短言輕。
任由臺上的樂隊折騰,就這樣,折騰出了又一爆款綜藝《樂隊的夏天》,給90後、00後們創造出了另一片精神淨土。
04
人生信條:作
有很多人覺得,馬東太作了。
可在馬東眼裡,人活一輩子,不作沒意思。
這些「作」的背後,藏著他深遠的目標。
他曾在一次採訪裡透露:
「決定要好好跳舞,而且跳一輩子,那你就在中間跳,沒事老跑臺邊上跳,掉下去你賴誰。你那個不叫跳舞,叫雜技。君子不立危牆,你沒事把自己擱到馬路邊上幹嗎?」
這個舞臺,就是娛樂。
他站在其中,任由時代的洪流裹挾,一邊走一邊摸索著內容的邊界、娛樂的意義。
鏡頭裡,55歲的馬東,努力和年輕人站在一起。
努力用娛樂解構著社會之下的價值觀、人生的追求、生活的不易。
他無疑是一個成功的商人。
敏銳地捕捉著風口,適時入局。
而鏡頭之外,馬東保留著他的另一面,當著內容手藝人。
將他的文化底蘊,細拆慢熬進商業這個飯碗,讓人開懷之餘,也食之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