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还未萌芽的感情】
作者:法恩
简介:提督与舰娘的甜蜜爱情故事
【那段还未萌芽的感情】(17-20)【那段还未萌芽的感情】(13-16)【那段还未萌芽的感情】(09-12)【那段还未萌芽的感情】(05-08)  
  1   12月5日,这是提督─季彼方正式就任的日子   「那个...那么首先要做些什么呢?」驱逐舰‧电缩着肩膀,用那有点不安的声调问着   真是麻烦呀,虽然说就算什么都不做也没什么关系,不过这样说的话,驱逐舰小姐应该会哭的吧?   电也曾经说过自己身为舰娘,只要直接称呼就行了。但是彼方依然不习惯这样亲昵的行为。   虽然有些舰娘不喜欢提督太过亲近,但对于害怕被疏远的电而言,这种考量只是反效果。   然而要这样说这两个人不适合也不太正确,对于彼方而言,比起冷漠的丛云或者是有些亲昵的涟,这样子可以让自己保持轻松距离的电反而是最好的搭档。   虽然也有可能只是因为自己不会被唠叨而已。   「总而言之,今天也才第一天上任,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就这样被丢上阵了,但是也只是被分派后援的工作而已,在补给时间到之前就暂时退到后方待命吧。」   理论上应该是有分派给彼方的待命位置,也不应该随便调动队形,但一来是今天的队形异常的混乱,让彼方不太清楚现在的阵型情况,二来是前方舰队的气氛凝重到彼方不想让只拥有一台驱逐舰的自己到前面与他们搅和。   「把只有一艘驱逐舰的自己丢到大和级或者一航战里面列队,那才有问题吧?」低语着说服自己,彼方决定就算有些问题,还是把舰队撤到队伍后方。   「这样子...没有问题吗?」   「嘛,就当成是行进时碰到了什么问题,慢慢减低船速拉开距离就好。反正到时有问题也是我的决定,该做事情的时候出现就行了吧?不用担心了。」      不敢反抗提督命令的秘书舰,跟没什么紧张感的提督,就这样拉开了与舰队的距离。没有紧张感,其实应该反过来说。正因为彼方对于聚集的舰队数量感到不安,所以才与舰队拉开距离。   有什么样的任务会需要连这样不成熟的自己都要带上驱逐舰进入战场,甚至是与这样的大舰队同行的呢?彼方或许知道,但是他不打算去想象,否则跟他在港口感受的气氛综合之后,对他的心理卫生并不好。   他叹了口气,多想也没有用,将自己的舰队─应该说是舰船停留在离主力舰队有一小段距离的后方后,他登上甲板远眺夜空。   「呐,秘书舰,你以前有上过战场吗?」   「呜哇,请提督叫我电就好了...战场的话虽然没有,但是电会努力的!」   「不是这个意思...不过果然你也没上过战场吗?」   「也是的意思是...?」电不解的歪着头,不过彼方并没有注意到。   让完全没有经验的自己跟驱逐舰来到了前线,甚至是这样的远洋,到底有什么意义。   就算不想去想象,彼方依然去思考着,要在战场上活着就必须这样子做,即使他从未上过战场。   他就这样望着远方,直到第一声炮火响起。   说是第一声炮火并不正确,这是由数十、不,是由数百发鱼雷同时炸开而发出的声音。在那同时,从漆黑的海里冒出的,是数不尽的深海栖舰。   「咦?这是?」第一次出航的电虽然感觉到了不安,但是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嗯,是以潜艇为先锋部队发动的夜战吧。」彼方还是一样的态度,然而这种时候只会让电感到不安。   「夜战吗?那么我...」   「原地待机。」彼方下了命令,却不是驱逐舰心中想要的回应。   「但是晓、响跟雷她们都...」   「没有对潜装备的你,去了能做什么?而且...」彼方的视线盯着远方的天空,「第二波来了」那视线望着的,是从海天交会的深暗处发出的小小光点   「那是、舰载机,但是,怎么可能...」   「因为是深海栖舰的关系吧,所以这是命令,不准去。」彼方用了比刚才更强烈的语气命令着。   「提督...已经知道会发生这种事了吗?」   「怎么可能?我只是觉得这么大的舰队里面不差我这只有一艘驱逐舰的提督。」   「提督...」   「所以!」「对不起呢...」彼方没有想到电的回答而愣住。   「虽然...虽然电知道提督的想法...但是电还是想去找晓、帮助响、陪在雷的身边...」电并没有把死这个字说出口,虽然她也已经明白她所说的话代表的意思。   「这是命令!不准去!」「所以提督...对不起!」   电留下了三个字,转身奔向战场。   「电!给我回来!」彼方的叫喊,在黑夜中没有任何的回应。   不,其实是有回应的。   那是第一天上任的驱逐舰、第一次担任的秘书舰,在听到自己的提督唯一一次呼喊自己的名字时,在嘴角留下的一抹微笑。   「提督叫了我的名字了……好高兴。」电抱着胸口,露出了浅浅的微笑。   好希望能够在他身边再久一点、好希望能够再帮上他一些忙,但是……   身体在颤抖,即使回想起刚刚让自己感到温暖的那声呼唤也止不住。在黑暗中,电找寻着自己的姐妹们。      「晓!响!雷!你们在哪里?」电放声呼喊着,但是在炮火声当中,这小小的声音好像永远传不出去似的被掩盖。   「电?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雷,你没事吧!」雷身上的装备已经破损,不过伤势似乎还算轻微。   看到了自己的姐姐,电加快了移动的速度。   「等等!不要过来!」   「咦?」电一回头,那是朝着自己袭来的炮弹。   「别发呆呀!」一发炮击击落了袭向电的炮火,高大的身影指责着。「战斗!然后活着离开这里!」   那是长门,即使主炮已经受损,依然站在最前线的强大战舰。   战斗、陪着大家、然后一定、一定要要回到他的身边。   看着长门的身影,电停下了颤抖,投入了战斗。   一整夜,彼方没有阖眼,看着这场持续到夜幕散去才逐渐停止的战斗。   深海栖舰并没有攻击这艘没有任何护卫的舰艇,而是直接离开。看着它们离去后,彼方才缓缓地靠近刚才的战场。   他知道这是徒劳的、他知道这是绝望的,但他仍然在这片海域中,搜索着那娇小的身影。      「舰长,这些东西要怎么处理呀?」船员们指着的,是飘浮在海面上的几艘航母、或者说是几位舰娘。   「带回船上……还有不要叫她们是『东西』。」对于军队而言,回收这些重伤、甚至是死亡的舰娘并没有任何意义,但是彼方依然下了这个命令,因为这是她离开时,所希望去做的事情。   放下橡皮艇到海面上进行舰娘们的救援后,彼方继续向前搜索。   在一开始,他看到的是因为夜晚而待在舰队后方、大破的几艘航母。   更往前进,他发现的是以长门级以及金刚级为主、已经奄奄一息的战舰。   再往深处,他找到了在舰队最前方,遭受深海栖舰第一波雷击以及轰炸,伤亡最为惨重的驱逐舰群。   但是,找不到、找不到他的驱逐舰。   那小小的身影,不管在哪边都找不到。   「对不起,我没有办法阻止你……我……没有资格成为你的提督……」   一直到还残存这个海域的舰娘都收容完毕,还是没有找到他曾经的秘书舰。   彼方,只能低着头,深深的忏悔。   2   「哎,听说了吗?上次的海战。」   「有啊,怎么了吗?」   「那个就是上次海战逃回来的提督喔。」   那是针对自己的言语,但是一旦回头望去,对方又会赶紧转过视线。   这几天走在镇守府里,彼方总是承受着这样的言语、揶揄跟侧目。   不会有任何赞扬,这点彼方十分清楚。   对军队而言,已经无法战斗的舰娘是不被需要的,   即使她们曾经名为长门、武藏、甚至是大和。   不管自己拯救了多少舰娘的性命,只要她们无法继续战斗,那自己所做的就是徒劳,甚至会为军队带来负担。   因此彼方只能做为一个从战场临阵脱逃的提督而归来,背负在身上的,只会有屈辱的烙印。   『废物提督』、『懦弱的家伙』、『贪生怕死』。   彼方知道,这是在背后流传着的、对他的称呼。   说实话,是有些难受,就算彼方在命令自己的秘书舰远离舰队时,就有不管获胜或败北,都得背负这种结局的觉悟。   然而,还是令人难受。   只是,还不够。比起她所承受的痛苦,这种程度完全不够。   是想赎罪、还是想完成她最后的心愿?   彼方说不上来。但是承受着这些痛苦,已经是未能阻止她的他,唯一能做的事。   忽视掉那些折腾自己的言语跟视线,彼方前往在地图中被标记为『第二医护室』的地点。   把第二医护室称为『医护室』严格来说并不正确,确定能够继续成为战力的舰娘们,会在第一医护室进行完整的治疗,而确认死亡的舰娘,也已经进行了废弃处置。   而第二医护室,则是让不知道是否能继续战斗的舰娘,等待结果的地方。   所谓的第二医护室并不存在隔间、没有病床、甚至于没有足够的医疗器材,只是一条还算干净的走廊。   这样的一个地方,就是没有归宿的舰娘们的医疗地点。   目光所及,靠近自己的有衰弱的坐在地上喘息的雪风、五十铃,而在走廊的尽头,有些连坐着都已经没有办法的舰娘,只能瘫倒在地上。   「这样的……我并不是想看到这样的景象,才带她们回来的呀!」   咬紧牙根、握紧颤抖的拳头、抬起因不忍而下垂的目光,彼方抗拒着心中的什么,向前走去。   然而就连这样的想法,都被那个声音硬生生的阻挡在外。   「以 BIG SEVEN 的身分,命令你停下!」   那是即使微弱、却依然充满威严,即使平静、却蕴含怒气的声音。   她虚弱的倚靠在墙边,然而,是经历过的战场不同吧?   她仅仅靠着声音,就透露出让彼方不能再前进一步的气息。   『再靠近一步,就杀了你!』明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单凭那已经虚弱的连站都站不稳的少女,这是不可能的。但是光凭那股气势,就让人无法忽视她。   「长门级一番舰……长门。」就连叫出对方的名字,都必须全神贯注,否则单凭自己,一定会被那股杀气压倒的吧?   但是这种程度的觉悟,还是不够。   「闭嘴!你没有资格呼唤我的名字,我的名字是让战友、而非像你这样逃离战场的懦夫使用的。」长门站直身子,像是守护神般的挡在走道中间。   「我……」   「你不需要说明什么,也不需要狡辩什么。   比起你,你那英勇战斗的秘书舰更有资格被被认定是个战士。   对临阵脱逃的你,我不会因为你的话语而动摇,更不会因为你的行动而改变想法,   你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离开。」   长门拒绝着自己,不只是因为她的话语,她的态度、她身边的氛围都在述说着这个事实。   虽然希望能跟她沟通,但是不管是对现在的长门、或者是现在的自己,这都是做不到的事情。   彼方渴望着对谈、渴望着了解,如果当初不是自己,而是电将她们就回来,事情就会变得不一样吗?所以他必须找到,除了长门以外,愿意跟他沟通的人。   因此就算是必须承受这股杀气,自己也必须通过长门这道关卡。不管怎么说,现在的长门都是虚弱到无法战斗的状态。   原本,彼方是这么打算的。   然而仿佛早就计算一样,在彼方踏出第一步的那一瞬间,长门的杀气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让彼方,一时之间松懈了。   「告诉我……」跟刚刚的长门就像是两个人,那是必须尽全力注意才能听见的微弱声音。   「咦?」是没有听清楚,还是不敢置信?彼方有点错愕的看着长门。   「为什么不让我们死去就好了啊!」如果说刚才的长门像是一把锋利的日本刀,用冰冷的锋利让彼方战栗,现在的长门就像是海啸一样,夹带着无法控制的愤怒。   刚刚只能倚靠在墙上的衰弱就仿佛是假的一样,她揪起彼方的衣领,再用力地将他砸在地面上。长门跨坐到了彼方身上,拳头混杂着怒气向彼方落下。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带我们回来呀!」一拳,又一拳的疑问落在彼方身上,他却无法回答。   彼方并不是不想回答,而是他根本无法回答。   他从未考虑过拯救她们的事情,那对他而言根本不重要,他只是想要找到她,自己小小的秘书舰。   找到那在最后,忍住颤抖对自己微笑的秘书舰,才是他唯一的目的。   但是他不能这样回答。他救回了她们,所以救了她们的责任、被救了的她们的愤怒,就是自己必须承担的后果。   所以彼方一言不发的承受着,直到有人阻止了她。   她从背后抱着长门,紧紧的、温柔的。   「长门……停下来吧,不要再这样子了……」虽然看不到脸孔,但是那声音随着银白色的长发,洒落在这个狂暴的空间。   「翔鹤,放开我。为了保护瑞鹤而变成这样子的你,应该知道我动手的理由。」虽然停下了动作,但是长门狂暴的气息却丝毫未减。   「是呢,或许我应该是理解你的呢……」   「那为什么!」   「季提督是正确的喔。」仅仅一句话,长门停止了反驳。翔鹤继续说着,「你应该比我还要清楚才对,虽然他违反了长官下达的命令,但是以当时的情势而言,这是正确的呢。你应该比我还要清楚的,季提督的判断,不管是远离舰队的指令,或是救援我们的指令,都是没有错的喔。只是……我们只是无法接受而已。」   「长门,不管你再怎么生气,我们已经……」像是要告诉长门,又像是要说服自己似的,翔鹤轻轻的叹息,「我们已经,不再属于这里了。」   比刚才更加的愤怒、狂暴的拳头落下,擦过了彼方的脸颊,重重的捶在地上。   「可恶……可恶!为什么!为什么要救我回来呀!」同样的话语,不同的是──愤怒,已成悲鸣。   12月7日,上午8时,季彼方少校带领大量轻重伤舰娘自南方海域归还。   12月11日,正午12时,季彼方少校因在萨布海战,救援大量舰队致使舰队大幅保存有功,予以授勋,阶级升至上校。   12月12日,上午10时,战舰长门、战舰榛名、航空战舰扶桑、正规空母翔鹤……等以上舰艇经判定不堪使用,进行报废处理。   3   处刑,到底是几天前的事了?彼方没有去计算。   自从他知道自己带回来的舰娘,有数十位都遭到报废处分的时候,他就已经不再去思考。   『为什么,要把她们带回来?』   他本不需要去思考这个问题,他只是想带回他的秘书舰,其他人只是基于义务带回镇守府。   但是在那场不允许旁人见证的处刑后,他无法认同自己的行为。   『为什么,我不在那场战役死去算了?』   对彼方,这是不可能会被解答的疑问。   正因为他对生存的直觉,他才能够在那场战役中存活,就算回到了过去,他也一定会在某个时间点下做出让自己生还的决定。   这或许是一种天赋,但对现在的他,只是一种诅咒。   他无法选择正常的活下去,不能选择让自己死去,所以他只能选择让自己腐朽。   如果这是他的愿望,那让他这样腐朽至死也没有什么不好。但是就连这个折磨自己的愿望,都有人为他否决。   「提督,您的决定并没有错的。」   那是太过温柔、太过纯净的,银白的、她的声音。   「您的决定是正确的。希望帮助我们而将我们带回来的决定,绝对不会是错误的。我也相信,因此而得救的孩子们一定有许多许多,但是……」   那是犹豫着是否应该说出口的话语,在沉默过后,翔鹤露出了无可奈何的笑容,这么说了出口。   「但是,如果您以后看到了无法再度作战的我们的话,请将我们抛下。」翔鹤没有说明原因,然而,那却是她最真切的祈求。   「提督。」那是分别前,她最后的话语,「从今以后,您一定会被某些孩子所憎恨着的,或许不应该这样拜托您,但是……」   「真是……令人讨厌的梦……」   躺在沙发上,宿醉引发的头痛,让彼方不舒服的按压自己的太阳穴,想试着减缓它。然而散发在房间里的酒臭味与食物的腐败味,却让他感到更加不快。   放弃坐起身子,彼方无神的望着天花板,室内因为没有开灯而暗濛濛的一片,但从窗子能看到细微的光线,所以现在是白天吧?   不过这也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   「事到如今……翔鹤的请求,就算想起来也没有任何意义吧……」   口中嘟咙着,彼方翻了身子,把整张脸埋入沙发里,伸出手去摸索着印象中放在茶几上还没喝完的酒。   是这个吗?掌心有触摸到什么的感觉,彼方握住了触碰到的物品。   但是不对,就算是那昏昏沉沉的脑袋也能分辨,不管是布料的粗糙感、握紧之后感受到的弹性、以及隐隐约约传来的温热,都不是握住酒瓶之后应该会有的触感。   那,这又是什么?   彼方稍微抬起头,用眼角的余光看着前方。   最先看到的是自己手中握着的红色裤裙,然后是一双在红色腰带前轻轻交握着的白皙、纤细的手,乌黑的头发长过腰际,柔顺的垂在身后,而跟黑发相映的,是她穿在身上的白色夹克,最后,仿佛感觉到终于注视着自己的目光,少女睁开了双眸,明亮的瞳孔有着些微的开心、淡淡的哀伤,与各种无法解读的情绪。   「您终于醒来了呢,提督。」轻轻叹了口气,那是蕴含着伤心、又宛如松了一口气的叹息,「请不要继续睡了,接下来还有很多事要忙呢。」   「你走错房间了吧?我并没有去申请任何舰娘。」   彼方将手收回,思考了一下,还是决定应该坐正与眼前的少女交谈。   这并不是什么振作起来的证明,只是他认为与别人交谈的基本礼仪。   「是的,所以是我主动申请让您指挥的。」少女走走到墙边,打开电灯的开关,队在黑暗中不知道已经待了多久的彼方而言,突如其来的灯光让他感觉有些刺眼,「我的名字是……飞鹰,航空母舰──飞鹰,请多指教,提督。」   「飞鹰……是飞鹰型一号舰,轻空母没错吧?」   「是。」   「不要开玩笑了。」彼方重重的吐了口气,「飞鹰级的轻空母,就算说战斗力接近正规空母也不为过,而目前服役的飞鹰级空母,每一台都有着相当不错的战绩,甚至可以说是战果辉煌。那样子的舰娘,为什么要申请让我这个第一次出击就从战场逃跑,甚至让自己的秘书舰死亡的提督底下呢?」   语气中充满着对自己的嘲弄,但彼方确实是这么想的。   但少女却一点也不在意,嘴角反而泛出一抹微笑。   「几天前,也有人对我问过同样的问题呢。」飞鹰虽然带着微笑,但是她的表情、她的语气却依然认真,「『为什么要选择他呢?』、『你不觉得哪位提督更好吗?』,甚至连『任何的其他提督都不考虑吗?』这种话都说出来了呢。」   「啊啊,真巧。」虽然对于被贬低到这种程度的自己感到不悦,但彼方也有着同样的想法,「我也认为有过指挥空母的经验、甚至是擅长指挥空母的提督很多,他们应该会更适合你。」   「单论指挥能力的话,是这样子没有错呢。」飞鹰没有反驳,只是点头认同。   「既然如此……」   「不行。」飞鹰打断了彼方,用那依然沉静、但是拒绝的态度,「除了您之外的提督,我不接受、也不考虑接受。」   「为什么?我根本没做过任何……」   「您救了我。」   「……那并不是我的本意。」自己从头到尾,只是为了找到电。   「但是您还是救了我,光凭这点,就已经足够。」飞鹰注视着彼方,像是要将自己的心情传达过去一样。   他会发现吗?虽然自己这么说,但是自己选择他的原因,并不只是因为这样而已。   「看的出来你是位被救了一命就要以身相许的传统女性呢。」认为一般的方式无法说服眼前的少女,彼方换了个轻挑的语气。   「或许我真的是位这样的传统女性呢。」飞鹰轻抚着胸前,顺着彼方的话回应。   「我会无视你的想法,对你做出不合理的要求。」   「我信任您。」   「我会无视你的意志,对你下达不合理的命令。」   「我信任您。」   「我会无视你的尊严,强迫你去做你所不愿意做的事情。」   「我信任您。」   「少说的这么简单!你到底了解我什么?信任我什么!」   「我信任的是您的决定。」没有任何犹豫,飞鹰对着发怒的彼方,说出了心中早已决定好的答案,「我信任,您在我身上做的任何决定。」   飞鹰澄澈的瞳孔望着彼方,像是要表达着什么、倾诉着什么。   彼方回避着那视线,那让自己感到太过耀眼。咋了一声,对等一下要对她说出的话感到作呕,他却不打算停下。   「那你就把衣服脱了吧。」对能对她说出这种话的自己感到厌恶,然而彼方并没有收回说出口的话,「现在、这里,你把衣服脱了吧。」   「咦……您的意思是……?」   「字面上的意思喔。外套、上衣、裙子、内衣,一件不剩的脱下来,就当是我的第一个不合理的命令。啊,要逃跑或是要去申请提督的更换也都来的及喔,我并没有那个地位、也没有那份闲情逸致去阻止你的申请。」压抑着自己的情感,彼方逼着自己用冷漠的口气,说出这些他并不想说出口的话。   「是吗……?」飞鹰垂下脸蛋,用细如蚊蚋的声音回答。   「是喔。」从沙发上起身,接着只要若无其事地走出房间,事情就结束了。   彼方,是这样子打算的。   『啪』!   这是在彼方预料之外的声音──那是飞鹰的外套掉在地板上的声音。   彼方还没有反应过来,飞鹰已经解开衬衫的钮扣跟裤裙的系绳。迷惘从飞鹰的瞳孔闪过,但只是迟疑了那一瞬,她便将衬衫褪下,并让裤裙滑落至脚边。   如果仔细去观察,飞鹰指尖的颤抖、轻蹇的眉间、红透的双颊与瞳孔中的迷惑,都透漏着,她的心情并不像她的行动那样平静。   但是彼方没有注意到,或者说他根本无法去注意到。飞鹰白皙的身体、修长的四肢、优雅的动作与胸前的隆起,都让彼方无法让目光移开。   不可能没有注意到的,彼方的目光。飞鹰只能像护着身体一样,用双手环抱着自己。左手指尖轻轻捏着内衣的肩带,怎么办?但是……那是他的命令。   深吸了一口气,下定决心拉下肩带时,原本只是看着的他,拥抱了自己。   抱着飞鹰的他喘息着,那并不是对肉体渴望的声音,而是带着疲惫与安心的吐息。这份温暖让飞鹰感到安心,身体一时之间失去了力气,只能倚靠在他的怀抱里。   「为什么你要听从这种命令呀!」彼方生气的问着,但却是对说出这话的自己感到气愤。   「因为……」飞鹰原本平静的思考完全乱了调,只能零散的拼凑着字句,「因为、我……我希望您能相信我,相信我相信着您。」   「不行!」   「但是……」   「就算是这样子!这种命令你也不许听!」就算知道是强人所难,彼方还是无法克制自己这样说,「就当我输给你就是了!所以不管是谁这样命令你,你都不能接受这种命令!」   「提督……愿意相信我吗?」刚才埋在心里的担忧爆发出来,飞鹰的声音中带着微微的颤抖。   「啊啊,这种时候如果我否定的话,不只提督、我连当人的资格都没有了吧。」   「那能让我成为您的秘书舰……吗?」   「……」这应该算是得寸进尺还是趁机勒索?不,这样子说的话,得寸进尺的人是自己才对。想到这里,彼方也无法说出拒绝的话语,「反正我也没有其他的舰娘能指挥,就随便你吧。」   「提督。」   「嗯?」   「谢谢您。」   「所以我说……」   「谢谢您。」没有让彼方把话说完,飞鹰主动伸出手,拥抱着他。   飞鹰不清楚现在浮现在内心的情感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但是她想要这么做,想要对彼方道谢。   想要带着微笑,对他说出心中的感谢   就算带着泪,也想对他倾诉心中的话语。   过度复杂的情感,让飞鹰不知道怎么办,所以她只是重复着。   「提督,谢谢您……」   4   岁末的清晨,微寒的空气垄罩着整个镇守府,水气凝结成雾气,而日光从雾气间洒下,让整片光景更加朦胧。   在难得的宁静中,原本应该融入这如画般景色的少女,却在廊间叹着息、显得揣揣不安。   他不是会食言的人,她知道的。   但是她却忍不住心中的不安。对于经历了那样的打击的他、对于那过于温柔、却又不肯承认的他,自己是否有资格站在他身边、是否有能力支持着他?   他答应了,答应让自己成为他的秘书舰。但是对他而言,是否能从心里接受、接受这个擅自闯入他的领域的自己。   那为了让自己离开而说出过分话语的他,却又因为说出的话而感到后悔,真是太过温柔了,自己的提督。   「彼方……」少女轻声的叫出那个名字。只是看着他哀伤的样子、只是低声的念着他的名字,为什么就会感到微微的痛楚呢?少女并不清楚。   「嗯?怎么了吗?」   「咦?提、提督?!」他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让少女吓了一跳,「为、为什么提都会在这里?」   深怕自己刚刚的表情被看见,少女强硬的做出生气的表情。   「什么为什么……我的提督室不就在这里吗?」彼方皱起眉头,脸上满是疑惑,「嘛,总之先进去吧,你昨天不是说了还有很多事得做吗?」   「啊,是的。」   看着他疑惑的表情,应该不会猜到自己刚刚在想什么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少女跟在彼方的身后走进房间。   跟昨天之前的惨状相比,提督室就像是换了个房间一样。   堆积在地上的酒瓶自然是已经扔了、地板也扫过了、窗户不但被擦的发亮,甚至换了新的窗帘。   虽然难免还残留些之前的气味,但是已经像是个办公的地方了。   之前飞鹰也想过要动手整理,但是那时她还不是彼方的舰娘,而昨天又发生了那些事情,也没有心思考虑到打扫的事情。   「提督,打扫这种事情以后请交给我。」   与其说是抗议,飞鹰的语气更像是在闹着别扭。   「嗯,不过之前的惨状毕竟是我自己造成的,至少这次就让我自己处理吧?」   「是,不过以后请不要再做这些打杂的事情。请将心思放到更重要的事情上面。」虽然这样说着,不过听得出来飞鹰还是对此并不满意。   会变废人的呀,彼方想。   虽然并不是对于这种事情有什么不满,甚至要分类的话,彼方认为自己的个性应该是偏向懒散型的。只是就连打扫都请秘书舰帮忙的话,总觉得有一天自己会变成真正的废人。   啊啊,虽然不知道是先有废人提督、还是先出现圣人秘书,但是总算能理解为什么在镇守府里,会看到许多的秘书舰在做各式各样的杂务了。   至少不能沦落到那种程度呀,彼方在心中暗自决定。   「提督?请问您有在听我说话吗?」彼方回过神来,才发现飞鹰双手撑在桌上,已经凑到了自己的面前了。   「抱歉抱歉,有点分神了。能请你再说一次吗?」   「真是的……那这次就请您仔细听啰。」飞鹰双手环抱着、有些不开心的噘着嘴的表情,让彼方不自觉的露出了微笑。   「日前,我们日本海军与深海栖舰的战斗,成功的攻占了南西诸岛海域、北方海域与西方海域。   但是在南方海域进行的战斗中,虽然我方调动了大量的兵力,打算在南方海域进行歼灭战,却在夜晚时遭受深海栖舰的偷袭,造成对舰队的严重打击,也无法继续控制之前所攻占的海域。」   「也是,毕竟那场战斗连我这个没上过战场的新手提督都被调动到最前线了。」彼方随口附和着,低头思考了一下,「那你知道当初会集结这么大量的兵力强攻南方海域的原因吗?」   「似乎是因为……因为在近期内的观测报告中,其他海域的深海栖舰出没频率大量减少,因此判断深海栖舰剩余的战力不多,而决定投入大量的兵力去压制南方海域,结果……」   飞鹰有些担心的看着彼方,不过彼方并没有如他想象中的低落,只是继续的提出问题。   「上次出征时的混乱,是在整合各舰队时发生了什么问题吗?」对于彼方而言,这是他下定远离舰队的主因,因此他必须弄清楚原因。   「这个……是因为当时在决定进行南方海域压制作战时,各海域的兵力在调回时,遭受到了深海栖舰的攻击。   有部分的提督因此提出对压制作战的反对意见、也有部分的提督因为舰娘在那时受伤而认为应把攻击时间延后。但是那场压制作战的总指挥坚持依原计画进行,所以才会有那时候的混乱情况。」   「是吗……?」   真是个死脑袋的上司,不过如果是自己,大概连总攻击的想法都不会有。   本来深海栖舰的特性就不是一时之间大量的出现,而是持续的派出兵力进行消耗战。在低消耗的情况下进行确实的压制,远比进行一次总攻击来的有效率、甚至更加的有用,到底是哪个人提出总攻击这种想法的呀?   「那现在整个镇守府的情况呢?」   「是的。因为之前的重创,现在主要的任务是投入在重建兵力上,对于外海的掌控能力几乎为零。但提督之前的帮助救回了不少同伴,实际上真正不足的反而是有经验的舰队指挥官。」   从人型舰艇计画实用化以来,因为一个提督能够同时指挥大量舰艇,死亡率也大幅下降。因此在海军需要的提督人数减少,同时也降低人才的培育量。   这次提督的大量伤亡,可以说完全在海军的预料之外,根本无法抽调出能补充如此大空缺的人手。   「所以现在其他提督都忙着申请那些无主的战舰跟正规空母呢,我一个小小的轻空母,是不被他们放在眼里的。」   「真是的……这种话,以后禁止。」   「这是命令吗?」   「不,是请求。」因为我不想听到你这样子贬低自己。   这个想法,彼方没有说出口。   「是的,提督。」对于彼方的请求,飞鹰温顺的点了点头。   「上面有下来什么命令吗?」想问的问题也差不多了,彼方靠着沙发,换了个比较舒服的坐姿。   「只有『整备舰队,充实军力。』这样单纯的命令呢。」对于这种单纯到令人摇头的命令,飞鹰跟彼方同时露出了苦笑。   「不过我也没什么立场抱怨,毕竟正是因为这样子的情况,我才能在这边睡了两个礼拜还没有被处分呢。」   「是的,所以为了弥补回先前的部分,接下来可是一天都不能休息了喔。」   「……咦?」   「回答呢?」飞鹰的微笑,让彼方有着不妙的预感──或者说是实感。   「那个……我说飞鹰大小姐?」   「是的,提督?」   「……」看着飞鹰越发灿烂的笑容,彼方在接下来的假期与笑容背后的魄力抉择后,深深的叹了口气,为自己的休假日默哀,选择了对笑容屈服。「我知道了……」   彼方修正了刚刚天真的想法,选择飞鹰成为秘书舰的提督是不会成为废人的。   正因为她是个认真的秘书舰,才更会让自己的提督称职。   看样子,就算是圣人秘书,也未必会养出废人提督呀。抱着无谓的想法,彼方暗自为自己接下来应有的假期哀悼。   「那提督,接下来的计画是……?」   「嗯,总之就稍微去海上兜兜风吧。」   「提督的意思是……?」飞鹰歪着头,不是很了解彼方的意思。   「身为你的提督,总不能连你的战斗能力都无法掌握吧?所以第一天,就实际去海上看看吧?」   「啊,是的。」看着彼方穿上挂在一旁的大衣,飞鹰赶紧起身,跟在彼方的身后。      没有征兆的停下脚步,彼方转过身,对飞鹰伸出手,「对你应该是家常便饭了,但这还是我第一次正式出击,就请你多多指教了,我的秘书舰。」   「是,提督!」飞鹰握住了那只手,原本认真的脸孔上,染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嫣红,跟一抹浅浅绽放的笑容。   而轻轻交握的两只手,虽然只是若有似无的交叠,却始终没有放开。
    5   跟甲板上的船员打了招呼,彼方时隔三周,再度站上自己的舰船。   应该庆幸吗?船员们并没有对几个礼拜来不闻不问的舰长有过度的反感,反而是为了自己能平安从那场战役中归来而对彼方道谢。   站在舰首远眺,天上万里无云、海上无风无浪,跟上次出击时不同,是个风和日丽的天气。   虽然在军中,天气只是拿来划分『适合出击』与『不适合出击』的标准,但是就彼方个人而言,他还是比较喜欢晴天的。   彼方将双手放在胸前交叉,用力的伸展身体,手肘、肩膀、颈项乃至于脊椎的关节都发出了『喀喀』的声响。   「疏于锻炼的证明呢,提督。」不知何时来到身边,飞鹰带着微笑挖苦着彼方。   「毕竟之前睡得有点久呢。」彼方苦笑着点头,换个姿势继续伸展着。   「这样子可是不行的呢。」   「话是这么说啦,不过就算锻炼的再多,我也没办法徒手击沉深海栖舰吧?」如果做得到的话,就不需要舰娘了呢。   「这是当然的喔,因为提督的职责不是直接跟深海栖舰战斗,而是在这里指挥我作战呢,要是您擅自走上前线的话,我会很困扰的。」飞鹰从腰间抽出随身携带的卷轴,看着它说,「就连我们,也不能直接跟深海栖舰战斗,还是要靠这些武装才能与对方抗衡呢。」   「那么如果是跟你们进行战斗,应该……也还是有获胜的可能性吧?」想起了长门,彼方话说的有些心虚。如果对手是长门的话,就算是徒手战斗,彼方也有一定会输的自信。   「提督,想试试看吗?」飞鹰双手在身后交握,身体微微前倾,「提督?」飞鹰歪着头,几缕乌黑的撒落在胸前,背着光的笑容,让彼方有些看不清楚。   「虽然是充满魅力的邀约,不过还是等下次吧。」自己的体能状况还没有调整回来,如果这时连跟她比试都输了的话,就真的没办法在秘书舰面前抬起头来了。   更正确的说,虽然彼方能接受身为提督的自己比不上秘书舰,但是却不能容忍身为男性的自己在这种时候败北。   「真可惜呢,如果输给我,我也可以当提督的教练喔?」   「你呀……」就是这样才不能输的呀,彼方有点头疼的按了按太阳穴,「那如果我赢了呢?」   「那我就听从提督的一个命令吧?」带着不会输的自信,飞鹰这么回应了。   很微妙的赌注呢,彼方想。   虽然提督本身就有对秘书舰下命令的权利,不过这毕竟是以公事为前提,而提督本身跟秘书舰之间的关系或者是其他私事。   至少彼方不希望、或者认为不应该这种命令去要求舰娘的。   因此这场比试如果真的输了,虽然那自己的颜面会扫地,但是如果赢了的话,那用这个命令来换回被没收的假日,应该也是可行的吧?   当然,如果从第三者的角度来看,在提督的假日会被秘书舰没收的时候开始,他们的主从关系就已经变得十分暧昧了。   「我就接受你的邀请吧。」思考了利害关系后,彼方这么回应。   「是的,提督。」   看着彼方的表情,飞鹰有些开心。   她希望看到的,就是这样会对自己微笑、有时候又带着烦恼,像是活着的他。   而不是在那个清晨,在舰娘的残骸间锁着眉头、强忍哀伤的他。   自己能让他这样露出微笑,真的太好了。   在彼方跟飞鹰两人轻松谈笑时,远方的两个小绿点飞回了飞鹰身边。   飞鹰伸出手,让他们降落在自己的掌心,再用指尖将那小小侦察机放在耳边,听着它带回来的情报。   「提督,在前方发现深海栖舰了。」收起了一丝笑容,飞鹰用平时认真的表情报告着,「敌机在北方二海浬外,数量一,似乎是正在進行偵查的驅逐艦イ級,请问要怎么应对呢?」   「总之先准备出击,展现看看你的实力吧。」   「提督果然没有指挥空母的经验呢。」听到彼方的出击命令,飞鹰笑着回应。   「模拟战的话姑且还是有过经验的……我哪边命令下错了吗?」   「不,您的命令没有错喔。只是对我们而言,如果只是一艘驱逐舰的话……」   飞鹰左手的指尖夹着三艘舰载机,放在唇前轻轻的吻了一下,再将卷轴抽出。   右手拉着卷轴的末端展开,展开的图面是航空母舰的飞行甲板,舰载机随着卷轴的开展拖曳到甲板上所绘制的起飞位置,而其余的起飞空位也一一浮现出舰载机的机影,飞鹰将右手收回胸前,发出紫色的光芒。   「零战、天山、彗星,攻击队、全机起飞!」   随着飞鹰响亮的号令,在飞行甲板上的舰载机开始一一加速,从那小小的甲板飞上天际。   「如果对方只是驱逐舰、并且数量不多的话,对于我们空母而言,是没有必要下船去进行战斗的。」望着残留下的飞机云,飞鹰对着彼方说,「只是一旦进入了炮击战,我们的发射准备也相对的比较花时间,所以会需要其他人的护卫呢。」   「那如果刚刚那一波攻击打偏的话呢?」   「就算这样子,我们也还在驱逐舰的射程之外。何况要说出击准备……我们现在这个样子也是能直接出击的。」   「原来如此呀……」电那时也是直接从甲板跳到海面上出击,这样想想,从靠近海面的发射口出击的确是挺多余的一道指令。「话说回来,飞鹰……」   彼方并没有特别想说些什么,只是单纯的想跟眼前的少女搭话。   而少女也未必会因为彼方的呼唤而将视线收回,注意到那个异样。   所以,这只是个偶然。   偶然的,少女收回了视线。   偶然的,少女注意到那一发炮击。   偶然的,她将他扑倒在甲板上,躲开那不是瞄准船舰、而是瞄准自己提督的攻击。   他能活下来,只是个偶然。   『滂!』的一声巨响炸裂在船舰旁。   如果这发炮击是针对船舰而来的话,那或许这艘船现在已经沉没了。但那样反而更好一些,就算是那样,身为舰娘的自己也能平安的将提督带回镇守府。   但是刚刚的攻击,并不是对船、而是针对『季彼方』这个目标的攻击。   如果自己没有发现、如果自己反应再慢一点、如果自己根本没有注意到的话,那自己眼前的他,现在就是一具尸体。   想到这里,应该是保护着他的她,身体就止不住的发抖。   自己被飞鹰推倒在甲板上。   彼方只认知到这件事情,剩下的就是从耳边传过的呼啸声跟海面在船舰旁炸裂开来的轰炸声。   『到底怎么回事?』虽然还无法完全掌握现状,但彼方还是站起身子,在海面上找着造成刚刚一连串状况的犯人。   海面上依旧是一望无际,也因此马上就看到了那个身影。那名短发少女穿着像是巫女般的衣着,纯白的宽袖与红色的短裙,让她在一片海蓝之中更加显眼,她双肩上的四门主炮毫不掩饰的向前伸出,炮口前还微微的冒着硝烟。   「那是……?」虽然看的见人影,但彼方无法辨识对方的身分,只是刚刚那发炮击,明显是战舰级的火力,「战舰……不,航战吗?」   「山城!你……!」飞鹰呼喊着远方的少女,然而对方并没有回应,甚至更不加掩饰的散发出敌意,然后转身离去。   飞鹰正打算直接追上去时,却被彼方拦了下来。   「山城,是扶桑级的那个……」   「是的,是扶桑级二号舰的山城!提督,请让我去询问对方这样行动的理由!」   「……不需要。」   「但是提督,刚刚那明显是想杀害您的……」   「我说,不需要。」彼方闭上眼,摇了摇头,「理由的话,我想……不,理由的话,我早就知道了……」   『从今以后,您一定会被某些孩子所憎恨着的……』   是呀,她们一定是因为自己当初的那个行动导致的结果,而憎恨着自己吧?   虽然不清楚会被这样子痛恨着,但是彼方回忆起,那时的她,这么说了。   『从今以后,您一定会被某些孩子所憎恨着,或许不应该这样拜托您,但是……』   她那时,这样子拜托了自己。   『这是个不合理的请求,但是提督,请您拯救她们。』   那是那抹纯白,在处刑前,对自己的最后的一个请求。   6   沉闷的气氛、凝结的空气。从结束训练回到镇守府之后,提督室里就充满着这样抑郁的气息。   停下手边的工作,飞鹰望向埋在办公桌里的彼方。   『果然是因为刚刚的炮击吧?』虽然这样子想,但是飞鹰却不认为自己能在这时候开口。   并不是不想去安慰彼方,而是自己无法去安慰彼方。   自己的上一位提督,是个认真、好强而善战的提督。   在他的旗下,虽然没有到战无不胜的程度,但是自己的同伴除了在上次的大战之外,并没有因为伤重而退役、处分过。   所以飞鹰并不清楚,在舰娘不能继续担任舰娘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自己并不清楚,镇守府中并不光明的那一面,到底是什么样子?   所以,连山城在痛恨着什么都不清楚的自己,无法去安慰他。   如果在这个时候,自己能够说谎的话,露出那副表情的他,应该能好受一些吧?   『其实她只是误会了。』   『其实所谓的处分,只是从军中除役。』   『其实她们,只是回到了民间生活而已。』   这种谎话,怎么可能说得出口?   为什么自己从来没有思考过呢?离开了军队的舰娘,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或许是自己从来就没有想象过吧。   因为自己曾经的提督,是那么的强大,以至于自己没有去想象过不去战斗的样子。又或许是因为自己现在的提督,过于温柔,以至于自己不想去想象离开他的样子。   所以在这个时候,自己什么忙都帮不上,因为自己的不去正视自己的末路,所以连替他分忧都办不到。   如果像那温柔的『她』一样,去知晓这一切、又接受这一切,是不是就更能够支持   他、更有资格站在他的身边呢?   飞鹰,只能这么想。   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彼方从机械性的反应中回过了神。   一整个早上都借由整理文件来停止思考,不过这种逃避,一个早上就够久了。   所以,试着去思考吧。   山城,果然是因为扶桑的处分而憎恨着自己吧?   这是个绝对的前提,如果不先假设这个前提,就连被用46炮狙击的理由都不存在了。   说到底,长门也因为处分而憎恨着自己,因为被处分而愤怒的她,一定知道处分是怎么一回事,这是自己所不清楚、也因此不能与她们平等对话的原因。   不知道处分代表什么,就没办法进行对谈。   自己只知道,处分是那冰冷而锋利的她,所无法接受的事情。   那冷静而经历过各种战斗的她,对自己爆发出了压抑住的感情。   那锋利而穿越生死的她,因为得知了处分的结果而溃堤。   曾经与她并肩作战的人,一定不会相信的吧?但是处分就是这么一回事、这么一件令人难以忍受的事情,只是自己不知道详情。   『这是个不合理的请求,但是提督,请您拯救她们。』   想起这个她最后的请求。如果想拯救深陷在憎恨中的她,知道她在憎恨着什么,一定是最基本的条件吧?   所以现在,只能等待得知真相的机会。   彼方,只能这么想。   「唉呀唉呀,这是什么阴沉的气氛呀?」不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飞鹰惊讶的望向声音的来源,「啊,我没敲门就进来了,抱歉抱歉!但是毫无防备的让人进入房间,你们这提督室的守备也太松懈了些吧?」   那是名在镇守府中少见的女提督,一头鲜艳的红发没有特别梳理,外套随意的披挂在肩上,身上的衬衫则解开了两三个钮扣,露出里头黑色的胸罩与深长的乳沟,原本及膝的短裙则被修改到随时有可能走光的长度,黑色丝袜裹着长腿,脚上踩着暗红色的高跟鞋。完全不符合规范的服装,反而显露出这位女提督自然的野性。   「为什么您会出现在这里?」飞鹰伸出手将彼方挡在身后,带着严厉的神色,「请您说明您来到这里的原因。」   虽然想要将这个不速之客逐出提督室,但是一来自己只是舰娘,二来是从对方的肩章,可以知道对方的阶级高于彼方,所以她不能做出这样鲁莽的行为。   「飞鹰,在这种时候的反应错了喔。」叹了口气,跟飞鹰的惊讶不同,彼方反而像是等待到了什么似的放松肩膀,站到飞鹰前面,「对方是提督,这种场合应该是要由我来进行交涉的。喝茶,可以吗?」转头看着对方,彼方随口问着。   「如果有热可可加牛奶我会比较开心喔,毕竟要多喝牛奶胸部才会长大嘛!」女提督说完,挑衅似的用双臂撑起胸部,让它看起来更加雄伟。   「可惜这边没有这种东西。飞鹰,茶就拜托你了。」感觉女提督刚刚的举动让身后的飞鹰怒气高涨,彼方赶紧将她支开,「实际上不管你想喝什么,这里其实只有茶就是了。」   「咦?那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呀!害我说出了很害羞的话呢!」女提督口中说着害羞的话语,却像是在自己房间般的翘着脚,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这还真是抱歉呢,我可是一点都看不出来,古贺提督。」感觉对话的情势被对方所引导,不过自己也不可能在这时候获得主导权,就先保持这样子吧,彼方想。   「请用茶。」茶盘被有些粗暴的放在桌面上,发出有些刺耳的『啪』的声响。   飞鹰是故意的、一定是。   不知道该制止她还是该苦笑,彼方只能拿起茶,吹了口气。   「热茶可以消脂去油,活许能帮您消去一些不必要的赘肉,还请趁热喝。」带着明显不高兴的表情,飞鹰抱着托盘站在彼方后面说。   「唉呀,你的秘书舰还真是粗暴呢。」古贺拿起茶,轻啜一口,「不过不管再怎么消脂,大姐姐我的胸部装甲还是远胜小秘书的喔。」   「那种东西只会妨碍战斗而已。」   「但是在夜战时,彼方提督应该也会喜欢大一点的喔?」   「你!」   「好了。」看到话题越来越偏,彼方举起手阻止了飞鹰,「要说粗暴的话,您旗下的山城也不遑多让吧,古贺提督?」   毕竟她才刚用了46炮对我进行狙击呢……   「哈哈哈,原来你已经知道啦?」没有被揭穿该有的心虚,或者说被揭穿才在她的意料之内,古贺开心的开口大笑。   「那种随便调查都能拿到的资料,知道也是理所当然的。」就算是为了逃避,自己也不是整个早上都没有在做事的。   「可是这整个镇守府中,可不只有一艘『山城』呀。」收起狂妄,古贺抿着嘴,转变成像是狐狸一般的笑容。   「但是会憎恨着我的『山城』,是不可能会有第二艘的。」只有那个因为自己而离开扶桑的山城,会如此的痛恨自己。「应该差不多了吧?我想你也不是为了这种无聊的问答来到这里的。」   「对这种事情这么敏感不好喔,要我说的话,男孩子太敏感会不持久的。」   「明明如果连这种程度都没办法回应,你就打算直接回去了,不是吗?」而且如果自己因为对方的黄段子而被带走话题,也是无法回到正题上的。   「咋,真是无趣呢,你。」古贺双手叉在胸前,皱起眉头,变成了厌烦的表情,「明明只是个新任提督,在我面前还真是平静呢。」   「这点就请您高抬贵手了,其实我现在背后是冷汗直流呢。」彼方举起双手示弱,古贺却转过头,一副不打算领情的样子。   「你刚刚如果可爱一点的话,我或许会考虑。可惜现在我没这个打算呢。」   很麻烦呀,虽然早就知道了,但古贺瞳阴晴不定的个性,自己还是不擅长应对。   「那也没有办法了,提出你的交换条件吧。」认为没有必要周旋的彼方,开门见山的提出要求。   对方是个资深的提督,虽然不清楚古贺到底知道多少自己所不清楚的事情,但是她是知道『古贺瞳拥有季彼方需要的讯息』这点才会来找自己,甚至山城的行动都可能是她为了制造现在的这个场合而放任的结果。   但是古贺不是一个好心到会直接给自己情报的人,她只为了自己而行动,因此她必定会想从自己身边得到什么东西。那身为新任提督的自己最可能让她想要的是……   「飞鹰,拿她来交换情报吧。」   「不可能。」   彼方知道自己的回答并不明智,明明是自己要求对方提出交换条件,却又连转圜余地都没有的一口否决。然而,不行就是不行。   「嗯哼,虽然会是新舰娘,但是我能准备正规空母给你喔?」看到彼方的反应,古贺又提出了追加条件。   「可惜如果我答应了这个条件,我家的秘书舰会很生气呢。」   「你可是提督喔,命令秘书舰什么的也没关系吧?」   「唉呀,这个说来就惭愧了……」彼方侧过脸,不好意思的搔了搔脸颊。   「喔?似乎发生过什么有趣的事情?」这个反应似乎提起古贺的兴趣,她富饶兴味的追问着。   「其实我的假日已经被秘书舰禁止了,说实话我也觉得这提督当的很没立场呢。」   「提督!」飞鹰听着彼方说出的话,忍不住出口抗议。   「看吧?我就说我家的秘书舰会生气的。」彼方放松似的笑了笑,「总之,不管是不是有价值的情报,我是不会接受拿飞鹰当成交换条件的。」   「啊啊,虽然没有抱过期望,不过果然失败了呢。」这人果然从一开始就不把刚刚的提案当成交涉吗?彼方想,「那就换个方式吧,不把你家的飞鹰当成交换品,而当成赌注吧。」   「咦?」一直到拿飞鹰交换情报为止,都还是彼方能够预测的部分,但是他并没有预测到古贺这时的让步、或者说是她会提出的其他条件。   「你信任自己的秘书舰吧?」   「这是当然。」   「不只是精神上的信任,你也信任她的战斗能力吧?」   「……」虽然知道这是古贺的诱导问答,但是彼方也不能在这种时候否定,「这是一定的吧。」   「那既然你信任你的秘书舰,那就跟我来一场演习吧?如果你赢了,本人─古贺瞳就任你摆布喔。」   「……那如果输了呢?」   「你那么聪明,应该比我清楚的吧?」古贺笑着,却没有正面回应。   「不行……」「我接受。」   在彼方开口拒绝的时候,一旁静静的听着的她,开了口,   「如果只是一场演习胜利,就可以帮助到提督,那么,我不会输。」飞鹰左手抚着胸前,双眸微闭,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我想要帮助你,才选择待在你的身边。   我想要帮助你,才希望成为你的秘书舰。   我想要帮助你,所以,   所以当有了这个机会,我……   「我接受,这场演习。」   7   古贺离开了,留下的是依然不安稳的空气。   虽然空气中的躁动原因改变了,但是令人不安的程度没有丝毫减退。   「你……你知不知道自己答应了什么事情呀!」彼方生气的问着,气着答应这种事情的她、气着没有办法阻止她答应这件事情的自己。   「是的,只要我赢了演习,就能得知提督所需要的情报吧?」相较起彼方的浮躁,飞鹰显得平静。因为那不仅仅是彼方需要、也是自己所希望知道的情报。   那是自己过去转过头不去看,却应该是必须要知道的事实。   「但是输了的话,你……」彼方说到一半,话语却出不了口。自己到底想要说什么?   『你会不再是我的秘书舰。』、   『你会离开我?』,   才刚成为她的提督的自己,有资格对飞鹰这样说吗?   懊恼、悲伤、烦闷、担忧等种种情绪浮现在彼方的脸孔,飞鹰没有转移开视线,专注的看着自己的提督。   自己是希望能帮助他的,但是反而让他露出了这样的表情。想要伸手拥抱他,告诉他自己不会有事的。但是主动拥抱男性,这种大胆的事情是自己过去没有想过的。   飞鹰挺直了身子,微微的垫着脚尖,不敢主动拥抱他、但是却想要尽可能的更接近他。该说什么呢?该怎么让他知道自己的心情呢?   焦急的心绪让她的眼眶里的泪水滚动着、身体微微的颤抖。   明明昨天自己在他面前就是这个表情、   明明想在他面前表现出坚强的自己、   明明希望有能够让他依赖的地方,   为什么自己还是这个样子呢?   「咦?」   自己身体的颤抖被止住了,被那份裹着自己的温暖停止下来。   跟昨天一样的温暖,把自己拥入怀中。   一时之间,飞鹰还以为那是自己的错觉,但是紧紧缠绕在自己背后的双手、拥抱着自己的那股气息、以及让自己停止颤抖的那份温暖,都再再证明了这不只是错觉。   「提、提督……?」应该忍住的泪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停不下的滑落,「提督,我……」   「安静!」是命令的语气,但是彼方并没有生气。   飞鹰在彼方的怀中低下头,长发来回的摇曳着,没有发出声音,却摇着头表达自己的不满。   「真是的,为什么明明说过会听我的命令、为什么明明这种时候就这么的听话,但是刚刚却不肯听我的话呢!」抱住飞鹰的双手,似乎又更用力了一些,「明明我也有办法为了你而努力、明明我也答应过你,要更加努力的,不是吗?」   「提督。」听了他所说的话,飞鹰明白了,彼方跟自己是一样的,都在担心自己没有资格站在对方的身边。所以飞鹰主动伸出手抱住了彼方,「提督,整理情报是秘书舰的工作呢,请提督将目标放在更重要的事情上面吧。」   那应该是什么样的事情呢?飞鹰不清楚。但是她希望彼方认同她、认同她为他付出的努力。   「一件事情……」沉默了一会儿,彼方才开口,「如果我赢了你,你愿意听从我一个命令,没错吧?」彼方说出了几个小时前,在船舰上那像是玩笑的约定。   「是的,提督。」仿佛已经猜到他这样说,飞鹰闭上双眼,在他的怀中,安心的感受着他的气息。   「那我赢了的话,我要你答应我,由我去交涉,停止这一场演习。」   「哈哈哈哈哈!那看起来是你惨败呢!」彼方眼前的女提督毫不客气的大笑着,「以血肉之躯去挑战舰娘,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有这样的笨蛋呀!」   「笑得太过火了吧……是你说想听我才讲的耶?」彼方没好气的说着。如果仔细观察,能够注意到在他军服底下身体,缠绕的一圈又一圈的绷带。「我指的比试是徒手搏击呀!结果才刚宣布开始就听到『零战,发射!』我可是被对深海栖舰用武装直接攻击呀!」   「哈哈哈!这样会输也是理所当然的!」似乎笑岔了气,古贺扶着栏杆缓和呼吸,「而且就结论而言,她的做法是正确的。要把跟我订下的演习取消,付出的代价可不是你能够想象的,所以她才会毫不留情地全力攻击吧?」   「这种事情我知道,所以可以不要再笑了吗,教官?」跟古贺一样倚靠在栏杆上,彼方脸上却是无比疲惫的表情。   「嘿,之前不是还自信满满的叫我『古贺提督』吗?」   「那里毕竟是我的提督室,而且在职级上我们也还算是对等的关系。」更何况,你就是想听到我那样说,才会直接杀到我的提督室吧,古贺教官。彼方补充似的说。   「好像是这样子没错呀!」像是笑得够开心了,古贺用力站直身子,甩了甩头,一头红发随风扬起,几撮乱发被古贺随手拨到耳后,「其实我还是认为你输掉比较好,不管是跟飞鹰的比试或者是跟我的演习,因为你是我可爱的学生嘛,这是教官认为你不该知道的事情,还是乖乖让步比较好喔。」   「古贺教……不,古贺提督。」像是要收回自己刚刚一瞬间的软弱,彼方更改了对昔日教官的称呼,「古贺提督,感谢你的费心。但是这件事情,我必须自己解决。」   「喔?即使是我挡在你的面前?」   「是的,即使是你挡在我的面前。」   「很好!」没有因为被拒绝而气愤,古贺反而像是因此而狂喜,「那么就来看看吧!看看你的秘书舰有没有办法帮助你跨越我这道关卡!」   这是一场对自己不利的战斗,飞鹰知道。   那个坏心眼的提督一定会派出山城来进行这场演习,以自己轻空母之躯与航空战舰对战,本身就是不明智的。   论装甲,自己的防御能力远逊于山城;论航速,自己跟山城只能说是相当;而论火力,一旦开始战斗后,只能倚靠舰载机战斗的自己,也一定是不利的。   那自己的胜机,只有一开始的航空战。只要能够在第一波攻击让山城失去一定的战斗能力,那自己就有胜算。   在海面上伫立着,飞鹰等待着出手的时机。   毕竟这是演习,不可能让双方在海面上无限制的追逐,对于自己最大的机会就是空母拥有的先攻权。   由自己决定攻击时机的航空战,可以决定这场胜负的走向。   「零战、天山、彗星,全机离舰!」张开飞行甲板,飞鹰驱使自己的舰载机起飞。超过四十台的舰载机同时起飞,整齐划一的列队就像是飞鹰的个性一样,笔直地往前飞行。   山城只是露出了无趣的表情,举起装备在手臂上的飞行甲板,「全机发射。」   山城的舰载机起飞时间非常的晚,双方舰载机的交战位置甚至可能波及到她自己,但是为什么?为什么自己的心中如此的不安?   「攻击开始!」飞鹰轻咬下唇,压下心中的不安,宣布攻击命令。   在攻击机─天山即将掷下鱼雷的瞬间,躲过零战攻击的瑞云往天山进行冲撞的自杀式攻击,虽然有些攻击机及时闪避,但是鱼雷的弹道也因此偏离。   而对于爆击机─彗星的攻击,山城卸下了应该要保护的飞行甲板,成为阻挡彗星爆击的盾牌。    虽然这波攻击使得山城的飞行甲板失去应有的功能,   但是战舰的厚实装甲也让破坏飞行甲板后剩余的零星攻击无法伤害到山城分毫。   「怎么会……!」   飞鹰没有想到山城竟然会舍弃飞行甲板来阻挡航空战的伤害,   这是身为空母的自己所没有办法想象的战术。   山城即使舍弃了飞行甲板,也还有装载在背后的炮击,但自己如果失去飞行甲板,就丧失了战斗的能力。   在山城已经舍弃飞行甲板的情况下,瑞云并不需要考虑回程的燃料,必定能在自己回收舰载机时对自己进行轰炸,山城还能趁机靠近到能对自己进行炮击的距离。   这种时候,再次发动攻击才是正确答案。在转瞬的思考间,剩余的瑞云已经朝飞鹰袭来。   「这种程度……还能忍受!发射!」确定了接下来的行动,飞鹰左手张开飞行甲板,右手高举承受着瑞云的轰炸,驱使自己留在身边待命的二十台舰载机飞行。   「你以为我会给你起飞的时间吗?」山城将背后高举的炮管下沉,「发……呜呃!」在山城准备开火的时候,身体却失去了平衡。   「我没有想过你会给我这种空档,所以我就自己制造了。」那是飞鹰在第一波攻击时,刻意命令延后攻击的一批舰载机。「就是现在,回来!」   「这种……」山城不顾自己还没有恢复平衡,将炮管喵准飞鹰,「小把戏!」   那是一记以她的胸口为目标的炮击,正在回收舰载机的她根本没有办法进行回避,只能反射性的扭过身子,躲开对胸口的直击。然而她的左肩仍然直接受到九一式彻甲弹的破坏。   在没有防御的情况下被直击,飞鹰整个身子朝后方弹开,在海面上翻滚。   「还没结束!」取回身体平衡的山城,稳稳的在海面上站立,「副炮发射!」    『啪』的破碎声响起,因为刚刚的创伤,连躲避都办不到的飞鹰,只能张开飞行甲板挡住山城的炮击。   「哈……哈……」   身体渴望着氧气,好痛、好痛、好痛,左肩已经脱臼,又已经失去飞行甲板的自己,以身为轻空母的能力来说,无疑的已经不能战斗。   但是自己不能输,为了提督、为了不想离开提督的自己,不能输!   「现在认输的话,我也会接受的。」山城将炮管对准飞鹰,游刃有余的说。   对山城而言,她的目标是季彼方而不是飞鹰,只要取得胜利,要宰了那个没有护卫舰的提督,自己随时都办的到。   别傻了!就连这样的反驳都说不出口。   只是,要怎么反击、已经连舰载机都失去的自己,要如何击败山城?
 
  『我才不认输!』   为什么会在这时候想起来呢?   那是被自己用舰载机攻击后,他口中说出的话。   一开始只是希望他认输,所以自己让零战对他进行威吓射击。   但是他看出那并不是认真的攻击,承受住最少的伤害像自己突击,自己只好让天山对他攻击。   那时的他,也跟自己一样是左肩被命中而被击飞,然而他还是不愿意认输,甚至用低姿势跟迅速的动作躲避着舰载机潮自己逼近,最后在零距离被自己一脚踢晕,才结束了这场不公平的战斗。   回想起他的身影,自己绝不能输。   「我才……不认输……」用力的按着左肩,飞鹰站直了身子,像是要咳血一样的挤出声音,「我才……不会输!」   「是吗?那就只能击沉你了呢。」   在山城射击的瞬间,飞鹰加速进行回避,在山城的周围绕着圈子,时而急停、时而反向奔驰,逐渐的缩短与山城之间的距离。   「像苍蝇一样……烦死了!」   山城双肩的主炮同时射击,然而这一记炮击也被飞鹰千钧一发的闪开。   趁着这个空隙,飞鹰驱动了全速向山城逼近,山城急忙用副炮瞄准飞鹰,但飞鹰在海面上、像是跳舞般的转了一圈,再次躲开了山城朝自己已经受伤的左肩的射击。   她低下身子,紧贴着海面朝山城突击,那是山城的炮管所无法瞄准的角度。   「咋!」山城朝后方跳起,勉强将飞鹰收入主炮的射击范围内,「发射!」   「嗯,我也觉得你会这么做呢。」飞鹰掷出已经半毁的飞行甲板当作盾牌,虽然不能期待像山城一样完全挡下炮击,但是只要有这一瞬间的机会,就足够了。   「这样就抓到你了。」飞鹰冲向山城,用没有受伤的右手抱住了她。   虽然自己当初踢晕了彼方,但是已经跳到半空中、背后又有着重武装的山城会因此失去平衡,无法做出同样的动作。   「这样抓住我,你又能做什么!」山城挣扎着,但是抱着自己的飞鹰,自己是无法射击到她的。   「是呢,虽然这样子输不了,但是也不会赢呢。」    虽然没有在您面前呼唤过您的名字,但是其实我、好想要这样的称呼您……   彼方、彼方、彼方、彼方、彼方……    虽然那时候的约定,您还没有为我实现,但是其实我、好希望您能这样呼唤  我……   提督,如果不在战场上的时候、如果只有两个人的时候,希望您不要叫我飞鹰。   可以请您呼唤我最初拥有的名字……『出云』吗?   看到飞鹰在海面上疾驰时,彼方就已经预测到她的想法了。   但是自己应该怎么做?阻止她吗?支持她吗?   「唷,你的秘书舰的行动挺有趣的呢。」仿佛对于这一对提督与秘书舰的挣扎和选择感到开心似的,古贺带着笑容对彼方问着,「不阻止她好吗?」   「闭嘴!」   「哼哼!可爱的学生会做出什么选择,我也是很关心的呢!」   彼方没有余力在意古贺的调侃,只能专注的看着飞鹰的行动。   看着她的奔驰、看着她在毫厘之差闪开炮火、看着她逼近山城,彼方只能看着她,在心里挣扎。   然后,只是在那一瞬间,彼方看见了飞鹰朝着自己的方向,露出了微笑。   那是不可能看见的距离、那是不可能听到的距离,   但是彼方确实看见了、确实听到了她这么呼唤自己。
  
  『彼方』    「出云──!」彼方用尽全力大喊,为了让她听见,他呼唤了她交给自己的名字。   「中止演习!」像是看到了想要的答案一样,古贺咧嘴露出了狂妄的笑容,「医护班出发!然后快叫你的秘书舰停止自爆这种愚蠢的想法吧,彼方。」   「……」对于古贺转瞬间的下令,彼方只能目瞪口呆的看着她。   「不过跟你这个乖学生比起来,你的秘书舰意外的激进呢,记得要好好管教。」   「古贺……」   「哈哈哈!能看到以前的学生发自真心的呐喊,这场演习还真是有赚头!放心,虽然中止了演习,但毕竟是由我发出的命令,在规则上算是我输了。」   「谢谢你,古贺教官。」
  
  古贺瞳虽然是个喜欢玩弄学生的教官,但并不是个会说谎的教官。   下了这样的判断后,彼方留下感谢的话语,登上医护班的船只。     那个笨蛋,明明应该是个听话的、认真的孩子,偏偏到了这种时候就会乱来。   她必须是自己的秘书舰,他这样子下过命令了。     不准输,因为不准离开自己,所以不准输,他这样下过命令了。   但是她还是为了自己,选择了可能离开自己的方式。   
  这个笨蛋!以为这样子,自己就能够笑着接受吗?   以为自己能够接受这个牺牲秘书舰得到的结果吗?
     所以,出云。   我用这个名字称呼你了,所以这里不是战场。   我已经这样子呼唤你了,所以我不准你离开。
     出云、出云、出云、出云、出云……   你想听几次我都能这样子呼唤你,所以、所以,     所以,出云,不准擅自离开我。   8   在充斥的消毒水气息的纯白房间内,   黑发少女像是睡着似的静静躺在床上──这样形容不太正确,少女的确是安祥的睡着。   白色的外套和朱红的裤裙都换成了宽松的病服,   从胸前的空隙可以看见少女左肩上缠绕的绷带,在她的脸上、身上也有许多细微的伤痕。   虽然只要进行战斗,这种程度的伤就无法避免,对舰娘而言,这些伤也只是家常便饭。但是彼方依旧不舍。   伸出手,彼方从少女的眉间、眼角、脸颊、红唇轻轻抚摸,明明在这种时候,完全看不出来她是人型舰艇,明明无论怎么看,都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子。   「……出云……」   为什么,她会将这个名字告诉自己呢?   彼方知道,这是过去的『飞鹰』在成为『飞鹰』之前的名字,   可是为什么她希望我这样子叫她呢?   彼方不清楚。   「是的,提督。」像是醒来、又像是梦呓一样的,她的声音。飞鹰眨了几次眼睛,环顾着室内,「我最后……」   「吵醒你了吗?」收回了放在飞鹰唇边的指尖,彼方带著有些生气、又有着歉意的表情看着她,「笨蛋,把自己弄得这样伤痕累累的。」   「对不起,提督……」飞鹰说着,想要坐起身子,然而彼方阻止了她。   「乖乖躺着,这是我的命令。」   「提督不讲理……」不知道是不是彼方的错觉,这时的飞鹰让他觉得好柔弱、但是又让人想要怜爱。   「是、是,我就是自私又不讲理的任性提督啦。」把飞鹰推回床上,彼方把飞鹰起身时弄乱的被子盖回她身上。   「那提督,演习的结果是……?」   「演习中止,不过算是我们获胜。」   「您……没有阻止我呢。」飞鹰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有些开心、又有些哀伤。   「对不起,我……我那时候不知道,是不是阻止了你,你就会离开我。」   「嗯。」   「所以我到最后一刻才阻止了你。」因为你是不会乖乖听话的坏孩子呢,彼方说。   「所以我才在那个时候叫你的名字、用出云这个名字呼唤着你。只有在这样叫你的时候,你才会乖乖停止战斗。」   「我才不是坏孩子。」飞鹰有点赌气的侧过身子,但是不让彼方看到的脸上,有因为听到他叫自己『出云』而忍不住的甜甜笑容,「提督,赢了就不应该待在这边,而是应该要去跟山城的提督索取情报吧?」   虽然这样说,但是手却没有放开呢。   看着刚刚阻止飞鹰起身时交握在一起的手,彼方想。   现在提醒她的话,飞鹰一定会把手放开的吧?   所以就让自己再不称职一些吧,至少在她睡着之前。   这么想的彼方,手在不经意之间,握紧了一些。   虽然刚醒来,不过可能是受伤的关系吧,飞鹰过了不久又沉沉的睡去。   「晚安了,飞鹰。」   看着飞鹰的睡脸,彼方小心翼翼的起身,避免惊动到她的离开病房。   「彼方。」彼方才刚离开病房,就在走廊上被叫住。   那是个身材十分娇小的女孩子,脸上挂着大大的无框眼镜,身上穿着黑色的连身裙跟黑色裤袜,外面套了件看起来有些太大的白色长大衣,嘴巴看起来不是很开心的噘着,茶色的长发编成麻花辫挂在肩上,用指尖不断的拨弄着。   「诗织?」对于出现在眼前的友人,彼方带着疑惑看着她。   「走吧。」不等彼方回应,娇小的女孩兀自的往前走着。   「要去哪边?」   「复诊。」停下脚步,诗织不客气地瞪了彼方一眼。   诗织说完就继续迈开脚步,虽然彼方一头雾水,但仍然跟在过去同学的身后──虽然想这样说,不过诗织的身材实在过于娇小,彼方只能尽量放慢速度,避免自己超前。   跟着诗织的脚步到达的地方,是她的个人研究室。   以研究室来说,这里的东西、特别是医学书籍异常的少,反而是军事书籍占了大多数,多到会让人认为这是一个军官的房间,而医学书籍只是兴趣的程度。   「诗织?为什么什么都不说就把我带过来呀?」   「我可是好好的说过了,彼方,你完全忘记昨天跟我约好要复诊的事情了。」诗织端正的坐在彼方的对面,用平淡的语气说着。   「昨天……啊!」因为是跟古贺的演习前一天,彼方完全忘记这件事情了。   「上任第一天就跟着到南方海域进行战斗、跟轻空母──飞鹰进行比试,又跟魔鬼教官──古贺进行演习,太乱来了……把衣服脱下来。」   「至少有两件事情不是我自愿的……」彼方脱下军服,露出缠绕在底下的绷带。   「借口。」用两个字塞住彼方的反驳,诗织解开绷带,用手指按压着彼方的胸口,「这边会痛吗?」   「嗯……还好。」   「这样呢?」彼方才刚回应,诗织按在他胸口的指尖,马上换成指甲用力刺下去。   「痛、痛、痛死了!」手指的位置精准的避开肋骨用力戳着,彼方只能惨叫。   「很好,痛就要好好说。」   「我想那样戳有没有受伤都……不,当我没讲。」话说到一半,才刚收回的指甲又抵着自己的胸口,彼方只好乖乖闭嘴。   「对方可是我们两个在练习时一起夹击都赢不了的古贺瞳,你是哪根神经不对才会去跟她演习?」一边上着药,诗织一边对彼方抱怨着。   「这个……是意外吧……」   「借口。」诗织依然不客气的堵住彼方的回应,「还跟飞鹰进行了比试,你跟我分开这阵子,脑袋真的没有出问题吗?」   看着她在自己胸前,低着头帮自己换药的样子,对于诗织的问题,彼方没有回应。   七濑诗织,海军官校舰队指挥科第三十四期学生。   于就学期间成绩优异,战略、战术、指挥能力都是最顶尖的程度。   然而在毕业前一年,申请更换至医疗专业,   并在一年之内取得人型舰艇医疗资格的最优秀等级的学生。   那样优秀、而曾经与自己并肩作战的她,正在帮自己包扎着伤口。   「诗织……」   「隔了一年多的再会,结果是在急诊室里。后来还忘记跟我约定的复诊时间,季彼方提督,请不要小看你的主治医师。」   「痛痛痛痛痛是我错了请您放手!」诗织用指尖拧着彼方,彼方只能求饶。   「而且连造成你受伤的轻空母也是由我进行医治的,伤成那样,你是怎么指挥舰队的?」还是听不出情绪的平淡语气,诗织重新将绷带绑上,「不过看在对手是古贺瞳的情况上,这次就勉强给你六十分,穿上衣服吧。」   「抱歉,这次麻烦你了,诗织。」   「才不是这次。」   「嗯?」   「如果你去找其他人医治,我会生气的。」   「呃?」   「还有,如果你下次再不准时来复诊的话,我会在你的药里加一些奇怪的成分。」   「喂!」   「所以,要回来找我。」   「……我知道了啦。」虽然曾经相处很久,但是看来自己还是完全不了解她呀。   跟诗织道了谢,彼方离开了她的研究室。   在隔了一年多、又隔了几天之后的、久未见面的友人,自己和她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呢?   自己是少数知道她离开舰队指挥科原因的人,但是除此之外,自己到底还了解她什么呢?   虽然想要深入思考,但是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彼方回头再望了一眼挂在墙上,写着『七濑诗织』的名牌。   就算是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也好,彼方决定有空再来找诗织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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