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刘姐的电话时,我还在上班。
心中已经开始有不好的预感了。匆忙跟同事交接下,再赶到店楼下时,已经过去快一个多小时了。 按了门铃没有反应,心里的不安越发沉重。
用备用钥匙打开大门,轻手轻脚的走到住家门口。看着窗帘缝里透着光,里面应该有人,不然不会连关灯都时间都没有。
但是我站门口等了数分钟,里面却没有一丝动静。再也按耐不住,一拉门把手,门并没有锁。深吸一口气。就大跨步进入房间。 听到门口开门声,里面的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我,却没一个人开口说话,依然是满屋寂静。
我环顾了一圈,里面也的确有人,而且不仅有人,还一个不少,或者说多了不少人。就是气氛非常不对。
最明显引人注目的肯定是坐在餐桌椅子上的一个光头,手靠在餐桌上。歪着头看着我。虽然那段时间天气也还挺凉,穿的也挺厚,不过即使这样,依然能看得出体格不错,用虎背熊腰形容一点不为过。
几位姑娘也都在,或站或坐,挤在一个角落。黄毛也在,但是是半坐半躺在地上,拿毛巾捂着头,衣服,毛巾,脸上沾着点点血迹。凌在黄毛身边,也用力按着黄毛头上的毛巾,低着头。虽然脸上的妆有些花,但是身上看不到明显的伤势之类的,想来应该没受到攻击。再看着周围散落着的玻璃瓶碎片。
大概也知道了发生了什么情况了。看光头不像喝醉的样子,那么这是碰上砸场子了?
我迟疑了数秒,还是把注意力放在了光头身上。
毕竟他是唯一一个唐突出现在这里的人,想来发生的事也跟他脱不开干系。正打算故作轻松的走过去跟他打个招呼,再问问发生了什么,有什么需要的。还没等我走两步,无意间瞄到了他手压在餐桌上一个东西。 那是?......我操?!...枪! 那黑黑的枪身,虽然只是压在他手掌心下,手指头也没压在扳机下,但是如果有必要。我绝对相信他拿起枪射击的时间,比我做任何动作的时间都要快。
而且,也不用我再做任何多余的动作了,在我看到那把枪的瞬间,我的动作也跟所有人一样完全停顿了,身体开始逐渐僵硬,用尽了最后一点残留下的力气跟勇气,才紧紧咬着牙没有让自己吓得抖下巴。但是一双眼睛却再也没办法离开那个黑色的东西。
其实从小到大,打过无数的架。哪怕打的最凶的,大多数也就是抡酒瓶子,抡椅子。而刀,匕首倒不是没有过。不过最多也是壮胆,真往人身上捅也没有过。也不是没有见过血,也一直觉得自己胆子算大的。但是直到这一刻我才发现,过往的一切牛逼什么都是空的。
如果说未知的东西会让人恐惧。那么已知的枪械,对普通人来说,那就是绝望的代言词。
我努力想把目光从这黑色的东西上移开,想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在光头的身上。但是完全做不到,哪怕移开一丝丝也做不到,目光仿佛被磁铁吸住。也再也迈不开半步,也收不回半步。就保持着一个很僵硬移动动作,就被定身了一样。绷紧着双腿的肌肉,才没让自己的腿抖起来。也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度秒如年。在这数秒内只能听着自己的心跳声,大家的呼吸声,黄毛的沉重喘气声。
仿佛过了好几个世纪,才听到光头终于开口了。 “你是老板?” 我很想直视光头的眼睛,回答光头的问题,这样不会弱了气势。但是目光依然没办法收回,只能很僵硬,很小幅度的点了一下头。 “东子怎么没来?” 东子?东子是谁?东哥?东哥为什么要来?黄毛不是在了吗?难道他们在等东哥?
我脑子里还在想着该怎么回答,光头没等我回答,自顾自站了起来,抬手把桌上的枪塞回他腰间的枪套。
我的目光终于随着光头的枪收起,才能够收回来。把嘴里那口气吐出来,才发觉一直从刚开始憋着气到现在,都没换气过。
却因为一瞬间的松懈,整个人软榻下来,差点站立不住。重新深呼吸了好几下才勉强挺起了头,直视他。刚想开口回答,就见光头走了起来,到嘴边的话又一次深深的咽了下去。 “算了,东子没来就你跟我走一趟吧。陈老板要见你。” 嗯?见我?陈老板?陈老板又是谁?
我脑子里还在一片混乱,胡思乱想间。正想张口拒绝,光头已经走到了我旁边,突然拍了我肩膀几下,就走到门口开门了。
原本准备拒绝的话语,不知道为什么从嘴里变成了轻轻的嗯。身体也不由自主的转了个身,准备跟上去。就在转身的时候,下意识的看向凌。
凌从我进门开始一直到现在,一直低着头。我没办法看到她的眼睛,只看到凌无声的在哭泣,哭花的眼妆,还在微微颤抖的身体。她的样子让我心疼。我想张口喊她,准备走过去将她搂在怀里轻声安慰。但是只是短暂的僵硬了几秒,还未行动。随着门口光头不耐烦的催促,再次鼓起的勇气又一次烟消云散。不由自主的走出了门。
在我出门的那刻,下意识的再次回望凌。隐约感觉到了凌旁边的黄毛也在抬头看着我。跟黄毛眼神对视的刹那,仿佛感受到他想向我表达什么。不是幸灾乐祸,也说不上关心,很复杂。可是我自己脑子也是一团糟,完全没有办法冷静理解什么意思。 等回过神,已经随着光头下了楼站在他车旁了。车里还有个驾驶员。光头开了后门,示意我上车。
我左右环顾了一下,有那么瞬间,想拔腿就跑。至少我觉得光头不敢在大街上开枪吧?还没等到我行动,又想起还在楼上的凌。。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如果我跑了,光头肯定不会放过凌。咬咬牙,钻入了车里。该来的总会来,如果是求财,肯定不会当场要我命吧?至少,也会给我点时间。
看我配合,光头也不再言语,跟我一起坐在了后面。随口跟司机说了句走吧,司机就点火开车朝前走。看到他们的行动,我再一次确认了这不是一次随机性的事件。至少,他们的目的很明确,就是冲我来的。或者说,冲我们店来的。只是这样也让我更疑惑,我没觉得我招惹过谁。想开口询问光头,但是对他的枪的恐惧还在。默默闭上了嘴,安静的坐在车上等着到达目的地。唯有眼睛一直偷偷打量着窗口,留意着车经过的路线。随着我的观察,我发现他们似乎是朝着唐人街方向去的。,直到车停在一栋居民楼的门口。看光头自顾自下了车,最终确定他们是带我来到了唐人街侧街。
这个发现既让我松了一口气,又开始紧张起来。松气是因为至少在居民楼里他们总不会要我的命。紧张是因为即将见到所谓的陈老板。 下车,开门,直直往里走,然后来到一扇平平无奇的门前。光头开了门,示意我跟上。我迟疑了一下,还是进去了。
进去后,门口就是一条窄窄的走道,挂着厚厚的帘子,就像pub那种厚布帘子。
刚进来,因为帘子足够厚,所以帘子后面没有声音传过来,掀开帘子走进去后,我愣了一下。眼前看到的光景,跟我想象的有些不一样。
我以为帘子后面最起码站着五六个大汉,陈老板端坐在高档实木办公桌后,手里抱着头猫,像看着蝼蚁一样的看着我。
结果掀开帘子才发现里面不大的空间,摆放着五六张桌子。每张桌子坐满了人,要么打牌,要么打麻将。里面是人声沸腾,烟雾缭绕。
我花了好一会才看见光头朝里面其中一桌走去,跟正端坐在位子上喜笑颜开打牌的一个瘦小老头低语了几句。那个老头才抬头看我,远远的对我一笑,站起来朝我招了招手让我过去,然后就转身跟光头朝更里面的一个小门走去。
老头没管我,自顾自进了房间,看到站在门口的光头转身盯着我看,只能硬着头皮挤过拥挤的桌位跟上去。进房间后打量了一下房间,一个很小的隔间,跟我监控室差不多,只放着一张办公桌,两张椅子,陈老板正端坐在办公桌后,看我进来后,笑眯眯的往对面椅子上指了一下,让我坐。既然来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刚刚坐下来。光头也跟了进来,顺手带上了门。
随着关门的砰一声,还在打量陈老板的我差点没被吓跳起来。也随着门关起,外面的嘈杂声一下子被隔绝掉了,里面估计也装了静音棉隔板。
看我紧张的样子,陈老板依然笑眯眯,自顾自点了烟,看着我。 “听说那家店你在管?”
“...嗯。”
“东子最近胆子大了不少啊,敢在我的地方开店。”
“...那店是我跟我朋友投资的,东哥只是收我茶水费而已,我跟他完全不熟的。” 听到我的回答,陈老板没说话,只是吸了一口烟。 “这么说,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
“你朋友,是那个...叫凌的吧?”
“对。”
“你不知道她是东子的女人吗?” 听到陈老板的回答,我一脸迷茫。什么意思?凌怎么就是东哥的人了?凌不是...等下,凌,是东哥的女人?如果这是真的话...
在我脑子还因为老头这个劲爆消息炸的粉碎,还完全没捋清楚的时候。陈老板再次开口了。 “算了,你们的事呢,也不归我管。原本今天要跟东子说,既然你说店是你的,跟你说也行。” 我抬头两眼空洞的看着陈老板。 “这店你打理的不错,在这圈子都能打出名号来了。原本做生意嘛,各凭本事。不过在我管的这块地方,没跟我打过招呼,还抢了我不少客人,下面意见有点大。所以...” 看他拉开了抽屉,拿了一捆钱,放在了桌子上。 “不多,现在生意也难做嘛。不过应该不会让你亏。” 我楞楞的看着这捆钱,突然笑了。也许以前对厚度没概念,经过这几个月的耳目渲染。目测这厚度,最多是我的房子三个月押金,甚至不包括装修费。以这个数目来买我的店,我想我明白今晚发生的一切是什么意思了。
也许愤怒真的能冲淡恐惧,至少已经能让我慢慢冷静下来思考了。陈老板也并没有催我,就自顾自的抽着烟,笑眯眯的看着我。
长久的沉默后,我深吸一口气,看着陈老板。 “我就一个问题...你说凌是东哥...东子的女人...是不是真的?” 陈老板对于我的提问,没有回答。只是站了起来,拿起了桌子上的钱,走到了我身边。自顾自塞到了我外套口袋里,拍了拍我后背。 “回去后,跟你朋友好好商量下,再答复我也不迟。如果对于数目不满意,还可以再谈。” 陈老板刚说完,就重新打开门,走了出去。原本寂静的房间,在打开门后,一下子传来外面嘲杂的声音。光头靠在门上,看着我。 “走吧,我送你回去。” 相比起陈老板,对光头还更害怕一些。虽然对他的恐惧,经过了这么一闹。已经没有一开始那么大,但是余威还在。偷瞄了他腰间一眼,还是下意识的跟上了他的脚步,头也不敢回的离开了这个地方。 重新回到大街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终于大大的松了一口气。礼貌的拒绝了光头的护送,表示自己可以走回去,光头也没坚持,转身为重新进去了。
我靠在墙上,颤颤巍巍的伸手进口袋里准备掏烟。自然又摸到那一捆钱,只能苦笑。翻到烟,点上火,深吸好几口,才勉强梳理完今天一团糟心事。也越想越后怕,好几次自己都不敢往下细想。最终还是起身,朝着店的方向慢悠悠走回去。
心里有好多疑问,好多想说的话,要对凌说。但是又不知道该从哪说起。直到又重新回到店楼下,依然还是乱的。硬着头皮开门上去后。才发现店里只剩刘姐跟小不点两个人在收拾。
刘姐看到我回来也很欣喜,告诉我凌叫了出租车送了黄毛去包扎了,风姐跟昊因为害怕也先回去了。她跟小不点一时半会也不知道去哪,就先留在店里等我。我也随口安慰他们没什么大事了。先在店里好好呆着,回头我自己会联系凌。就下楼重新回到我自己的车里。 再一次坐在自己的车里,闭着眼,瘫在位子上。突然感到一阵不真实的感觉。从刚刚下车,到重新回到车上。这一段时间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了,多到我到现在都没办法消化完。
这一切都是真的吗?陈老板真的要我的店?凌真的是东子的人?那我又该怎么做?或者说,我能做什么?
正当我胡思乱想之际,手机响了。拿起来一看,是凌打过来的。正想接起来时,我又停住了。接起来后...我该说些什么?
直到手机停止震动,我都没有接听。神使鬼差的,我按了静音。把手机丢在副驾驶,打开收音机,调低音量。就靠在车靠座上,放空脑袋,整理头绪。迷迷糊糊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闭上了眼了。等到醒过来,才发现时间已经过去了快两个小时。街上人流量少了很多。拿起副驾驶座的手机时,发现凌在之后又打了三个。总共四个未接来电。经过了这段时间恢复了一下思绪后,现在的我反而不想回拨过去了。与其找凌求证,不如...去找黄毛! 打火,开车,朝着印象中黄毛的家开过去。
之前虽然说好不想接触这些人,不过毕竟也做了三个月了,跟黄毛接触不算多,麻烦他的事情也有一些。所以在此期间,我也拿到了黄毛的电话,也送过几次黄毛回家,有次更是在他家两个人喝挂过一次。所以大致的路线还是知道的。
之所以肯定他在家,是按照平常的惯例,黄毛应该不会去正规医院,去的肯定是华人黑诊所,时间也已经过去四五个小时了,想来现在应该到家了。
到了他家楼下,按门铃。
不大一会,门还是慢慢开了。就看到半个脑袋简单包扎着的黄毛站在门后面。明显能感觉到黄毛看到我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勉强笑了一下正想跟我打招呼时,我先开口了。 “黄毛,凌是不是东哥的女人?” 黄毛也没想过我会问这个问题,愣在那里了。只是直勾勾的看着我,没有承认,也没有反驳。
黄毛的反应刺痛了我。
无声的站在那里对视,两个人沉默以对了好几分钟。我逐渐开始喘着粗气,压制着怒火,努力控制着不发泄在黄毛身上。掏出钱包,将里面夹杂着的所有钱都拿了出来,一把甩在黄毛的头上,嘶吼着。 “不当我是兄弟?钱他妈要不要?老子只需要你回答是,或者不是!” 黄毛没回答我,也没去捡钱。还是直愣愣的看着我。又沉默的僵持了数分钟,感觉整个空气都窒息了。
最终,还是我先败下阵来。转身,一步一顿的朝着我的车走去。黄毛没有喊我。默默注视着我离开,直到看到我上了车,才轻轻的带上了门。
外面就这么一会时间,已经下起小雨。拖着身子上车。脑子还是一片空白。下个目的地该去哪?完全没有概念。眼睛茫然的看着雨刷一遍遍举起,放下,举起,放下。
“滋滋—滋滋—”
被我丢在副驾的手机开始震动,下意识的拿起。是凌。
在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我按了接听。 “福?...是福吗?...你回来了?没...”
“你是不是跟着东子?”
“......福,你听我解...” 挂了电话,紧绷的神经终于还是崩断了。一直强行压抑着的负面状态彻底爆发,靠在方向盘上,我哭的死去活来。为之前的恐惧,为之前的委屈,为之前的背叛。不再需要面对谁,只在这小小的车厢里,尽情的发泄着。
其实原本早就已经不需要谁的答案了,只是我自己还在纠结着亲口确认,其实我早就明白了不是吗?甚至更早前我就已经从蛛丝马迹知道了。 每次送凌回去,她从不让我上楼,她跟我说是她好朋友合租的房子,不方便带陌生人。足足三个月,我从没见过这位“好友”。
每次我有在的下午,生意总是特别好,当天收入总是比不在时高。每次我不在的下半夜,总是很少包夜。我每次总是吹嘘我是财神爷,一旦我在就会生意兴隆。每当这个时候凌总是不接话。
甚至,我从未跟人提过。我曾在唐人街看到背影跟凌很像,当天穿着一模一样的人,牵着一个男人的手。
我所有的挣扎,只是在等一个人对我说,
“凌不是,是你想多了。”
也许我就心甘情愿的相信了她,可以正大光明的告诉自己,你太多心了。
现实却是所有人都一再跟我说,凌就是背叛了你。
那么,我所有的坚持,又他妈算是个屁? 等爆发完情绪,等哭完眼泪。
无力的靠在椅子上,
抽出烟,点上,深吸一口。
长时间的发呆,等想起来吸下一口,举起手时,已经燃到底,自己灭了。
再次点起火,吸一口,发呆... 也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
只知道等我被清早的阳光照醒时,
我手上还夹着一根早就灭掉的烟头。 茫然的看着副驾驶我丢在那的外套,
口袋里露出一节扎捆起来的钱,
还有另一个口袋里凸起来的钥匙痕,
跟丢在座位下的手机。
我想,我想明白了该怎么做了。
点火,开窗,迎着火红的朝阳。我缓缓的朝唐人街开去...

https://youtu.be/bo8ec3Vvt6E


贴主:倾听,幸福于2020_02_28 11:04:47编辑楼主设置:谢绝布衣用户参与回复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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