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情画色——争奈余香尤未歇

诗情画色——争奈余香尤未歇 1 宋词有特殊的生态系。宋朝的词人和歌姬是合作关系。词人写了词给歌姬，歌姬在欢场唱歌，客人给钱。这些钱部分给了词人。这个“部分”，一般不是给现钱，而是给吃给喝，还让词人不花钱和歌姬们混。混就是在歌姬家混着。别人混着要给钱。词人不但不给，还能从这屋混到那屋。从这家混到那家。很让人向往啊。 另外，歌姬必须练功。舞功唱功都要练。而且是从小练。这个时候就需要词人帮忙。首先是要学新词。当时欢场对新词的需求非常殷切。好比现在对新电影的需求。所以好的词人很受歌姬们的欢迎。因为好的词人会写好词，客人们听着高兴。而且今天你在这里唱了，马上就传出去，比如，安安小姐唱了新词，是柳永给她写的。词好唱得也好。宴会必须找安安小姐来。不然不上档次。官场应酬，商界会筵，如果不找红姬唱新词，那就很没面子。于是安安等歌姬的出场费就必然看涨。 词人很骄傲的，自称 “白衣卿相”。白衣就是没有官职，以前各级官僚的衣服都有颜色。最高的皇帝是黄色，最低的是黑色，叫做“皂吏“。皂就是黑色。啥也不是只能穿白衣，实际是没有染色的衣服。当时染料很贵。他们也叫做“白丁“。丁就是男人。白丁就是啥也不是的男人。但是白丁词人在青楼中，可享受官僚都向往的待遇。   实际上柳永并非白丁。他也是进士出身，但是皇上不给他官作。给了一个“屯田员外郎“。员外就是无职。薪资很少。 
词人才子大多会音韵。也就是会作曲。词牌都是曲牌。比如玉楼春，是个曲牌。也就是个调子。比如“小苹果”是个歌。大家觉得好听，按原歌词的格式写了新词，安安小姐就按小苹果的曲子，唱新词。更能干的词人，就自己谱曲。和现在的新歌一样，很被人期待。那时候没有“著作权”这个东西。所以好歌别人很快就学走。这对文化发展是个好事儿。迫使词人不停地写新词、谱新曲。而且这些词人还要训练歌姬。词人可是够忙的。而且累得够呛。有清代郑板桥的诗【扬州】为证： 
千家养女先教曲，十里栽花算种田。 词人久已伤头白，酒暖香温倍悄然。 
这首诗前两句说的扬州的生活，后两句写词人的生活。词人为了给相好的姑娘写新词，伤脑筋，头发都白了。不是愁白了，是伤白了。伤就是劳损。干活多了就伤腰。写词多了就伤头。但是，有回报，就是，酒暖香温。酒暖就是热乎酒。香温，不是烧的香，而是女人香。温的，就是肌肤相亲。“倍悄然“什么意思，在后面说。 2 宋词作者中，柳永和歌姬们混得最好，下面的词，是说一个姬女，约他晚上爬楼偷情。按说词人如柳永，哪家姬院都欢迎。为什么要爬楼偷情？有两个说法，其一：以前有黄色杂剧，说，这家院子的老板娘，以前是柳永的情人。现在老板娘老了，柳永也老了，但是老柳永勾上了楼上的年轻姑娘。老板娘不让他搞。 其二，这种事儿的乐趣，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嫖，嫖不如偷，偷着不如偷不着”。柳永就是能从门里进去，他也要爬窗户。 
玉楼春 阆风歧路连银阙。曾许金桃容易窃。乌龙未睡定惊猜，鹦鹉能言防漏泄。 
匆匆纵得邻香雪。窗隔残烟帘映月。别来也拟不思量，争奈余香犹未歇。  
阆，就是仙山。阆风，就是很舒服的风。歧路，就是分叉的路。不是大路，大路分了个叉，通向“银阙“。银阙就是小白楼。银是白的。阙就是带着大屋檐的楼，不是平房。古代把妓院叫做”青楼“。青也有白色的意思。青楼就是小白楼。我们看吴冠中的画里，把小白楼当作江南风景的中心。他画了很多小白楼，让人以为江南到处都是小白楼。其实那时候石灰挺贵。刷白也不便宜。所以小白楼，或者”江南白屋“。在那时是个贵重的建筑。和现在的贴外墙瓷砖或者玻璃幕墙差不多。宋徽宗的皇宫，在艮岳山，宫室全建成江南白屋。所以小白楼是高级去处。   吴冠中的江南小白楼。实际上当时把楼刷白很贵。妓院有钱干这个，所以叫做青楼。 第二句，曾许金桃容易窃。金代表贵重，桃子很漂亮的。曾经答应你来，很容易偷到的。。 乌龙，就是大黑狗。它不睡着，你来爬楼，一定会叫。而且房子里有鹦鹉，你来它会叫。 匆匆，就是急急忙忙。纵就是纵然、即使，即使有黑狗鹦鹉，还是能“邻香雪”，邻就是挨着，雪就是雪白的身体，而且很香。即使有这么多困难，还是爬上楼，和香喷喷的雪白美女，肌肤相亲了。这里两个词要注意，一个是“匆匆”，说的是匆匆地办了事儿。因为是偷，必然要快。第二是，大黑狗为什么不叫？因为这小子是这里的常客，以前经常来找老板娘，这次是找楼上的姑娘。大黑狗也不管。 办完事儿之后，躺在床上一看，“窗隔残烟帘映月”。还是半夜，月亮很高，外面还有烟，对于偷者来说，这时候最好跑。天亮了就不好跑了。于是那小子就跑了。 “柳词”之所以和别人的词不同，就在于后面两句：分开之后，以为就不想她了。计划着搞下一个。但是，还是想着她，因为，她身上的香味，依然笼罩着他。 
下面还是柳词 
两同心 
嫩脸修蛾，淡匀轻扫。最爱学、宫体梳妆，偏能做、文人谈笑。绮筵前、舞燕歌云，别有轻妙。 
饮散玉炉烟袅。洞房悄悄。锦帐里、低语偏浓，银烛下、细看俱好。那人人，昨夜分明，许伊偕老。 
 
这首词，说的是在宴会上，看到一个姑娘，宫廷梳妆，谈笑高雅，跳舞像燕子，歌声上云霄。然后“饮散”，就是喝完散伙儿，这小子就和那姑娘“上房”了。我们在李白的白门柳中说过，事前要在帐子里熏香。“玉炉”就是香炉。袅，就是飘飘的意思，香炉的烟飘飘四散，洞房，就是姑娘的睡房，静悄悄的。在绸子帐子里，两个人低语，情浓意密。这小子举着蜡烛，仔细看姑娘，哪哪都好，但是，不知看到哪个部位了，才发现，昨天睡的也是她，而且，还答应过她，和她白头偕老。 这小子以为挑了个新姑娘，实际是昨天的。说明，第一，这姑娘真不错。第二，这小子不是东西。不但乱许诺，而且喝得眼花，居然没认出昨天一起睡觉的。直到脱光光，举着蜡烛仔细看，才认出是昨天的那个。 注意，洞房悄悄，和最上面的郑板桥的诗：酒暖香温倍悄然。说明在古代诗词中，悄然，悄悄，标志着男女正值情浓意蜜。“倍悄然”，就是加倍亲密。和现在“啪啪楼板摇，叫床赛叫猫”，完全不同，就是出声，也是“娇喘细细，嗲喔愔愔”。 
柳永和很多文人，对自己的“到处流精”，很骄傲的。50年代流行的说法，“风流是到处留情，下流是到处流精“。朴实的唐宋文人并不赞同此说。那时候的标准是：风流是精随情生，下流是情随精灭。唐朝杜牧所写： 落魄江湖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 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 
不算下流。因为情还在，只是青楼十年，精竭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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