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娱乐资本论 莉拉
今年的脱口秀属于女性。
过去两周,脱口秀热度最高的卡段,来自《脱口秀和TA的朋友们》里选手Echo讲的“二姐”的故事。这个段子在线下录制时拿到了现场观众的最低票,而在微博却转发2万,上了两个热搜。
Echo并非今年唯一出圈的女选手,从菜菜调侃月经羞耻,到小鹿的“婚礼是我一个人的项目”,再到杨笠说自己这是最后一次参加线上脱口秀比赛类综艺,今年两档脱口秀节目中出圈女选手的比例比以往任何一季节目都高。
与脱口秀上女性声量越来越大相对比的,则是真人秀中女性声量,尤其是全女综艺这一品类的削弱。
无论是今年年初上线的《乘风2024》《花儿绽放》,还是2023年的《女子推理社》,“全女综艺”一直出现在我们的视野里,但几乎从未收获过太多的关注,也没达到有效播出的预期。
“全女综艺”困境到底出现在哪?为什么男性为主或非性别化的综艺仍然是市场主流?而脱口秀为什么能够在女性和综艺之中找到平衡?或许我们应当从观众的角度来找答案。
“全女综”太重,观众看累了
“其实当下全女综的叙事话语,和大部分中国观众对于真人秀的期待是相悖的。”综艺导演常露告诉娱乐资本论。
先看综艺受众的基本盘。根据云合数据发布的《2022年综艺网播表现及用户分析报告》,各平台独播综艺的观众平均年龄在27.3-27.6岁之间,其中女性用户占比在59%—69%之间。
步入职场的人群、女性组成了综艺受众的基本盘。这样的一批人群,对于娱乐内容的需求早已从获取信息,转变成了缓解生活中的压力、焦虑。
27岁的洪佳就是忠实的综艺受众之一,她热衷于在工作之余看各个平台最新上线的节目,“最大目的是为了娱乐和解压。”她更偏向于看氛围轻松的综艺内容,“上班已经够累了,不想闲暇时间还不停思考,被灌输一些观念。”
抱有和洪佳一样的目的打开综艺节目的人是主流群体,据《2020腾讯娱乐白皮书》显示,2020年网络综艺口碑榜单 TOP10 与热度 TOP10 榜单的重合度仅有三档。在综艺领域,口碑与播放成绩、舆论热度并没有强相关的绑定。相反,部分口碑不好,但因为有艺人事件、热门话题的综艺总能上热搜,引起广泛讨论。
其次,是社会情绪的转变。在疫情之后,经济下行成为当下年轻受众感到压力的来源,当年轻人在为找工作、职场、生活成本而焦虑的状态下,影视作品中“现实问题”的呈现便不再受追捧,“爽”成为当下影视创作的关键词,都是为了迎合受众所需要的情绪价值。
这种情绪价值到了综艺上,就会变成轻松的氛围和简单的规则设置,氛围依托于嘉宾之间的互动、艺人的艺能,因此当下的“熟人局”综艺越来越多,轻量的综艺越来越多。观众对于更“重”的内容已然没那么买账。
根据云合2024Q1电视综艺有效播放榜单,占据前三的分别是《王牌对王牌第8季》《无限超越班2》《你好,星期六2024》,而网综top3被《大侦探第9季》《花儿与少年丝路季》《声生不息 嘉年华》占据。在这6档综艺中,《王牌》《你好星期六》IP一直以轻量的游戏环节为主要内容,《无限超越班》则聚焦于制造有争议性的艺人话题,《花儿与少年丝路季》则以群像、和谐的旅行氛围出圈。
这样的播出成绩反映着观众的喜好。“氛围太重要了,上一季就是让人觉得很放松,这一季花少又回归了以往的固定抓马环节,看得人很累,嘉宾也偏无趣。”
但在这个市场上,能做到轻松的“全女综”寥寥无几,在这一点上,这个类目的综艺就与大部分观众的预期相距甚远。创作者似乎进入了一个误区,“女性综艺”就一定要做得更具备社会议题,从而忽略了综艺节目的本质,但这种话题性往往无法和节目内容相融合。
“看不懂这些节目究竟想拍什么?”这是洪佳很多“全女综艺”最大的疑问。
去年,她因为一个“全女”的噱头打开了《漂亮的战斗》这档综艺。在前期宣发时,节目就用了“全女阵容”的tag作为标签,常驻嘉宾由张雨绮、王濛、杨超越、孟子义、管乐五个女艺人组成。
作为资深综艺观众,洪佳抱着看到和市场上大多数男性为主的真人秀不同的内容点开,却发现除了一开始的宣传点,这节目本身只是照搬原来的设计、制作套路,“最大的不同是男性变成了女性,结果节目里依然有很多男嘉宾。”
这是当下“全女综”最大的问题之一,以嘉宾是女性来诠释“女性综艺”,但套路是原来那一套,生硬地将框架放到另一批人身上,那种矛盾感便凸显了出来。
《漂亮的战斗》第一期的主题由飞行的男嘉宾和女嘉宾一比一配平的搭配方式完成整期节目的关卡,男生还镶上了“骑士”的title。整期节目,与节目组所强调的“她力量”也没有太大的关系,常见的节目设置,卧底和追逃游戏的展开,都局限在以往真人秀的框架中。
唯一不同的,是话题设置的“女性向”,与立意拔高的内容穿插。
第一期主题是“拯救爱情”,第二期主题是打破“唯一审美标准”,不知道是不是播放量的关系,第三期节目就回到了以往真人秀常用的主题“循环世界”“追击战”上,这个“女性”主题的统一性也被打破。在节目中“女性”的表达在游戏环节很难实现,节目组则用嘉宾集体后采的形式做拔高。
“节目的节奏很奇怪,立意输出过于多,可能对于想看嘉宾们打打闹闹的观众不是很友好。”在节目豆瓣短评中,有这样一条评论。这也揭示了《漂亮的战斗》尴尬之处:“女性力量”变成了后采中生硬拔高的内容,与节目内容本身失去了强关联,只剩下了一个“全女”的标签。
这并非《漂亮的战斗》独有的问题,而是市面上打折扣“全女”旗号的综艺的共性。
“前段时间我接触了一个全女性综艺的项目,负责人告诉我说这个节目重点在于女性的情节表演和呈现都能戳中女性观众的泪点,因为共情能力很强。其实我会觉得这是一种误区,到后面节目增加的剧情部分就很重,情感内容过多,而综艺本身的游戏性、可玩性变少。”导演常露告诉娱乐资本论,而这个项目最终播出效果的确不如预期。
男综VS女综,观众的预期不一样
“我发现大家对于男性为主的综艺和女性为主的综艺内容,先天就有着不一样的期待。”资深的综艺观众心怡提供了另一个视角的解读。
2020年《乘风破浪的姐姐》横空出世,当时的观众预期是这群姐姐会在节目中大撕特撕,而非真正期待她们的舞台首秀或谁能成团。但随后的《披荆斩棘的哥哥》则显示了观众对于男性为主导的综艺截然不同的态度。
“群像”“回忆杀”等关键词结合着氛围轻松的真人秀内容,热门的cp话题共同建构了“披哥”的话语体系。
在不同的节目预期和话语体系下,节目内容也有所分野。在浪姐的节目中,姐姐之间的竞技性更强,从赛制上和嘉宾对于比赛输赢的态度上都有所体现,哥哥们则综艺感和松弛感更足,每年通过真人秀出圈的场面更多。
这也是《种地吧》和近期播出的《燃烧的月亮》在给到观众的感受上最大的不同。
“我看《燃烧的月亮》时候有些拧巴,因为你知道她们其实并不会干这些活儿,然后节目组喜欢呈现她们的脆弱感,脆弱之后又站起来,我会觉得至于吗?必要吗?但《种地吧》虽然前期也有这样的苦头,但这群男生看上去过渡得更自然,他们的精力会感染人,后续也重在群像塑造上面,而《燃月》还是很分散的个人。”
在很大一部分观众看来,无论是《浪姐》《披哥》还是《种地吧》和《燃月》的关系,都是同一综艺内容框架下,男版和女版的区别。他们在看所谓“全女综”时,带上了比较的视角。
“节目表现反倒固化了我对这些女性艺人的印象。”导演常露曾做过《乘风破浪》系列的人物pd,“她们太规训了,唱得更好跳得更好,但我从她们身上感受不到反差的感觉,故事线很难写,人物性格和我们预测的一致,没有超出预期的东西。”
但《披哥》则会把大量的人物线展现出来,在哥哥的人物互动中碰撞出大量的真人秀内容,“这是好玩、体现性格的地方,但姐姐的话,这些表现多半都是在镜头后面了。”
长期以来,观众对于女艺人和男艺人的评判标准、讨论视角也在这个层面出现分界。
男艺人在“演技”“性格”方面的讨论更多,而节目中强调的“群像感”,更多由男性喜欢的“兄弟情”“义气”等关系慢慢链接起来。
女艺人的形象是最被大家关注的特质,光鲜的外貌、身材,无瑕疵的性格,更高的道德标准会被附加在她们的评价体系之中,女艺人几乎被要求是“完美”的,这样外貌与性格的双重标准,紧密联系着她们的商业价值。
这也是她们无法放开手脚去做“综艺咖”的原因,综艺需要搞笑,需要真实的性格露出,甚至很多时候因为完成任务,或达到综艺效果需要抛却形象。这些已经成为需要跨越的门槛。
“你会发现,最红的全女综就是《浪姐》,那时候话题度就依靠于姐姐们的咖位、竞争、撕逼做起来的。而后来那些强调女性群像的内容,《是妈妈是女儿》《女子推理社》播出成绩和体量都要远远小于《浪姐》,观众有他们自己想看的东西。”常露总结道。
但就连女性的竞争意识也在逐渐失去感兴趣的观众,因为当社会情绪开始抵制影视内容中的“焦虑”“较真”“现实呈现”,女性之间的竞争与认真,便让节目变得沉重、无趣起来。绝大部分的女艺人也被观众诟病为“缺少综艺感。”
脱口秀,在“女性”与“娱乐性”之间找平衡
在“女性”和“综艺感”上两难,几乎成了所有“全女综”的困境,但今年的脱口秀似乎正在打破这个僵局。
首先是节目中讲脱口秀的女性比例正在提升,尤其是出圈段子的讲述者,多半都是女性,平均每周都有女性议题的脱口秀内容在破圈。
其次是女脱口秀演员所讲的议题,越来越深入也越来越“直给”。纵观以往的脱口秀内容,女性议题更为泛化,通常是女性将在生活各个层面的感受讲出来,思文聚焦职场和家庭生活的议题,张踩铃讲异国夫妻之间的文化差异,赵晓卉聊职场、追星,而表达更尖锐的男女差异、女性主义内容的,集中在杨笠、颜怡颜悦、鸟鸟身上。
今年两档节目分庭抗礼,却带来了更多的女性脱口秀演员,也带来了更为直白的性别议题和女性困境的讲述。这一点,不光让越来越多的观众关注到两档节目,以卡段的出圈带动节目热度,让《喜剧之王单口季》和《脱口秀的TA的朋友们》在市占率第一的位置上轮转。
这背后的原因之一在于,脱口秀的受众人群是综艺受众中的细分领域。一二线城市、35岁以下、女性,成为脱口秀的主要人群特质。
相对于更大众的综艺是“娱乐化”的认知,这部分人的视角和接受程度更高,他们能够接受更多立意、观点上的输出,打破了综艺与观点输出两者之间的壁垒。同时这部分人群也是在社交媒体上的最为活跃的人群,这也是脱口秀中女性话题的卡段能在社媒上广泛传播的原因。
其次,在内容上,脱口秀在女性议题的“重”和综艺的娱乐性之间找到了平衡。
在常露看来,脱口秀本身所具有的喜剧元素,能够解构社会议题,同时给大家带来娱乐情绪的能力,与女性需要的表达相当契合。
无论是菜菜关于月经的段子,还是山河关于身材焦虑,还是唐香玉的段子,它们背后本质还是比较沉重苦涩的内容,但脱口秀的表达相当于裹一层糖衣,观众在笑过之后,才能慢慢品味到其中的话题含量。
这个微妙的平衡需要创作者、节目组和观众一起构建。
脱口秀演员Echo关于二姐出走的表演在社交媒体上引发了一波出圈热议,但与社媒上的反响不同,在录制当天,这个节目拿到了现场最低分,Echo也因此被淘汰。在赛后的采访中,演员也表示这个话题过于沉重,她很难处理得足够好。
“这就是打破了一种平衡的结果,这个话题太沉重了,在线下很难响包袱,行话是很难‘聚气’。但因为社会议题属性很重,讲述的故事能够引发共鸣,非常利于在线上传播。”常露告诉娱乐资本论。
但无论线上还是线下,从思文到杨笠再到更多女性声音被表达的当下,脱口秀越来越与女性共赢,成为唯一可以与“女性”挂上强相关的综艺节目。
这或许能够给到市场上想要做“全女综”的平台、创作者一个可参考的创作逻辑,去找到不盲目上价值,不刻板“女性表达”,在娱乐性与女性议题中取交集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