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来越多的五星级酒店被摆上货架。
即便是上海宝格丽这样的奢华酒店也没有例外。不久前，业主方华侨城（亚洲）以24.3亿元的标价将其出售，接盘的是江苏金峰集团。
开业五年，宝格丽酒店仍风光无限。今年元旦假期，“上海宝格丽酒店跨年夜房费高达30余万”的词条出现在热搜榜上。据彼时宝格丽酒店官方小程序显示，2023年12月31日的住宿预订价格最高达303962.21元，即便价格最低的房型也超万元。
不过，豪华五星级酒店被拍卖的故事，也同时在过去一年频繁上演。
第三方机构迈点研究院统计，2023年，拍卖价格在亿元以上的酒店数量超130起。上海虹口三至喜来登酒店、南京金奥费尔蒙酒店、重庆解放碑威斯汀酒店、宁波远洲大酒店、金茂北京威斯汀大饭店、上海宝格丽酒店等豪华酒店，均在2023年挂牌出售。
一、实业大佬们抄底
上海宝格丽酒店的易主轰动一时，但2023年数十亿级别的酒店交易不止于此。
交易的热潮发生在第四季度。10月17日，房地产商中国金茂以28.02亿元出售了金茂北京威斯汀大饭店，该酒店开业运营时间已达15年。
而发生在上海的五星级酒店交易最为频繁。
仲联量行的报告指出，上海黄浦绿地万豪酒店以14.88亿元出售予北京银行。据悉，北京银行有计划将酒店改造为办公楼，满足其自用需求；陆家嘴凯宾斯基酒店49%股权则被私人买家购入，卖家为上海新天舜华；上海万达瑞华酒店股东方亦发生变更，交易价格或超十亿元；而上海宝格丽酒店以24.3亿元出售再掀交易高潮。
不止上海，一名从事酒店资产交易人士告诉时代财经，2023年酒店类的投资问询整体比疫情期间显著增多，产权交易需求上涨。早在2021年，上海豫园万丽酒店、上海新华联索菲特大酒店、绿地虹桥世界中心酒店等五星级酒店便已公开挂牌出售，不过彼时成交案例并不多。
如今大宗交易活跃，上述人士认为是由于去年旅游业强劲，酒店业整体入住率、RevPAR（每间可销售房收入）上升，带动酒店物业价值重振，也为业主方提供良好的交易时机。以金茂北京威斯汀大饭店为例，出售公告指出，2023年前七月该酒店项目公司营收达1.3亿元，已远超过2022年全年3545万元的业绩规模，经营回暖。
高端酒店产权更换中，也涌出一批以煤炭、水泥、能源大亨为代表的实业资本接盘方。
出手最阔绰的买家是江苏“水泥大王”金峰控股集团有限公司（下称“金峰集团”），其控股的公司江苏金峰水泥集团有限公司接盘了上海宝格丽酒店。
除此之外，在2023年8月，上海裕自商业管理有限公司以16.43亿元买下上海虹口喜来登酒店，其背后的实控人同样是金峰集团。两场交易后，金峰集团斥资40亿元在上海“吃”下两间豪华酒店。
而上海万达瑞华酒店的接盘方则是外资新加坡金鹰集团，这是一家以可再生资源开发为基础的制造与清洁能源企业，创始人是华商陈江和。
现金充裕的“煤老板”们也是接盘主力，金茂北京威斯汀大饭店的买方背后便是陕西榆林煤炭企业中汇集团；时间线再往前，海南香水湾富力万豪酒店、清水湾碧桂园希尔顿逸林酒店等豪华酒店出售背后均有煤老板的身影。
值得一提的是，上述几宗五星级酒店的交易大多出现了折价出售的情况。以涵盖了天津丽思卡顿酒店的不良债权资产包为例，该资产包于2023年8月首次拍卖，起拍价为29.59亿元；而历经多次流拍后，第四次拍卖时起拍价已降至20亿元。
二、城市热衷造五星
在中国消费者心中，五星级酒店曾是顶级消费的象征。
1983年，国内第一家五星级酒店广州白天鹅宾馆开业，拉开中国高端酒店市场大门。随后，洲际、凯悦、希尔顿、雅高等国际高端酒店品牌也开始在中国试水。
21世纪初，中国五星级酒店数量开始激增。华美酒店顾问机构首席知识官、高级经济师赵焕焱曾统计，1999年至2016年，全国五星级酒店的数量增长了10倍。有酒店爱好者对时代财经称，由于公务原因，其在2000年前后无论是出差自住或者招待客户，都会选择国际连锁品牌的五星酒店，这代表着一种品味与礼遇，“很多装修设计在当时是独一无二的，影响了后来很多酒店。”
五星级酒店如雨后春笋般涌现某种程度上源于地方政府及房地产商的推动。“酒店作为商业地产，与房地产的发展关联度大，房地产的快速发展对酒店业供大于求的出现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赵焕焱告诉时代财经。
狂热之时，不管是一二线城市，还是低线城市，不少地方都将配建五星级酒店作为土地出让时的硬性要求。
对于部分地方政府而言，引进高星品牌酒店尤其是国际品牌，不仅能提高城市知名度，也能为招商引资带来便利，创造持续税源和增加就业，一度成为撬动城市经济发展的密匙。
某TOP20房企人士告诉时代财经，地方政府在土地出让时要求配套建设高星级酒店的情况一直都存在，在推地前期与潜在开发商沟通时，相关部门有时也会提出建设酒店等出让条件，并最终写在土地出让合同里。
据时代财经翻阅，在2010年后各地的地方文件中，有不少利好五星级酒店建设的相关条例。如2012年，北方某省会城市出台《关于鼓励支持五星级酒店建设经营的意见》，里面提及在当地投资建设五星级酒店可优先使用区位优势好的地块，同时政府将给予土地成交价格30%的补贴，并免收多项费用。
在土地出让中，部分地方政府也会将引进建设五星级酒店作为前置条件。2012年，在福建某四线城市的地块出让中，明确要求土地竞买人参加竞买时须提供五星级酒店授权经营证明，或国际品牌酒店管理公司五星级酒店托管协议，并保证在酒店开业后3年内评星达标。类似的案例不计其数。
而对地产开发商地产来说，配建五星级酒店既可以低成本拿地，又可借此配套提高房地产开发的价值。赵焕焱指出，开发商早期投资酒店时主要目的在于利用酒店建设计划拿到地皮、抵税、提高地块价值。
上述房企人士也指出，在拿地时配套五星级酒店建设，一定程度上可以降低土地成本。不过其也表示，一般而言开发商并不愿意主动建酒店，通常是最后才建设，因此周期至少要五年，“周期长、投入大、回报慢。五星级酒店的建安成本最高，起码在万元每平米，出售过程也相对复杂，往往需要开发商持有一定时间并有不错的经营表现才能出售，而商办写字楼建成就能出售，并且可以选择散售或整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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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国房地产高速发展的时期，万达、碧桂园、绿地、中国金茂、新华联、世茂、华侨城等在商业地产涉猎颇多的房企，难免在地产开发中主动或被动地沉淀了不少星级酒店资产。
克而瑞有一组统计数据显示，截至2021年底，全国房企100强中仅有15家没有布局酒店业务。
三、豪华酒店走下神坛
随着房地产行业进入调整期，地方政府也不再像过去般“沉迷”五星级酒店建设，豪华酒店正在回归理性。
据文旅部披露数据，近十年来中国经营五星级酒店数量的巅峰在2019年，当年共经营五星级酒店822家。此后，这一数字不断下跌，2020-2022年国内五星级酒店数量为820家、799家、783家，截至2023年二季度仅有755家，较巅峰之时减少超60家。
这其中除了摘牌、降星等原因外，也有不少五星级酒店因各种原因而陷入破产、倒闭或拍卖的境地。
2023年拍卖价格在亿元以上的酒店数量超130起，其中不乏知名五星级酒店。仲量联行一组数据显示，2023年酒店法拍项目逐渐增多，截至10月17日全国共成交酒店类资产交易44宗，成交金额106.4亿元，其中通过法拍成交的占比超过七成。
其中，以房企为主的酒店业主方面临流动性压力，急需剥离部分资产回血。
去年12月，酒店交易网上陆续上架不少拟出售的五星级酒店资产。“资产方是全国有名的开发商，因为债务和抵押担保的问题才决定出售，刚挂牌一个多月，现在也有意向方在出价了。”一位重庆五星级酒店代理方告诉时代财经。据其展示的酒店资料，该酒店业主为华南某出现实质债务性违约的房企，旗下有大量酒店资产待售。
除了业主方资金需求，不少五星级酒店也面临经营受困。
酒店咨询机构浩华发布的《2023中国饭店业务统计》显示，根据其样本统计，2022年国内五星及四星级酒店的业绩跌入谷底，其中五星级酒店每间可供出租客房经营毛利甚至比不上疫情前三星级酒店水平，各档次酒店的毛利差异正在缩小。
赵焕焱指出，一家五星级酒店整体投入在十几亿元到数十亿元不等，而每天开业的成本支出须数十万元，疫情之下营收大幅缩水但开支却没有减少，叠加每年需向品牌方支付高额管理费用，经营难以维持，这也是2021年以来五星级酒店频繁被出售的主要原因之一。
“我们酒店的客流在2020年上半年、2022年下半年几乎是全军覆没，以前提前三天预订的下午茶席位都需要打折销售了，但是每天的硬件、人工都在消耗。”一名北京老牌五星级酒店10年从业人员告诉时代财经。
此外，赵焕焱认为，许多五星级酒店的投资不是完全的市场行为，并不具备投入产出平衡的可行性，这也导致酒店每间可供房收入很不理想，甚至低于经济型、中档酒店为主的有限服务酒店。“现在大家消费更加理性，注重性价比，因此一些没有吸引力的酒店步履艰难，出售增多。”
上述酒店爱好者亦指出，如今许多老牌五星酒店设施越发老旧，缺少智能化设备，体验感下降，已经缺少当时的吸引力，“如今商旅需求也会以一些中高端连锁酒店为主。”
国内五星级酒店也在尝试着自救。2023年“双十一”期间，国内不少五星级酒店推出自助餐年卡活动，大多售价在万元以上。上述北京五星级酒店从业人员则称，即便是商旅有所复苏，如今许多五星级酒店仍有客流焦虑与经营压力，都在利用各种方式开源节流。
不过，在文旅业持续复苏的大背景下，仍有地方政府希望借助星级酒店激活文旅市场，提供优质服务。1月4日，青岛宣布，为推动旅游住宿业高质量发展，将在2025年年底前引进10个以上高端品牌酒店项目，不断壮大星级饭店规模，对新评定为五星级旅游饭店将一次性给予500万元奖励。
上述房企人士则表示，现在土地出让时要求配套高星级酒店建设的情况依然存在，尤其在城市更新的地块里，但整体较以往已有所减少。
正如房地产已经过了狂奔的二十年，曾经与之捆绑紧密的五星级酒店也如此，狂热在消失，理性在回归。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时代财经APP （ID：tf-app），作者：林心林，编辑：黎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