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音乐先声 (ID:nakedmusic),作者:丁茜雯,编辑:范志辉,原文标题:《演唱会志愿者,上赶着当牛马?》,题图来自:虎嗅(拍摄:萬一)

5月20日,“别把志愿者当成免费劳动力”、“某些演唱会志愿者实为低价兼职”两个热搜的出现,经由央视网及诸多地方媒体的参与,再度将演出市场的志愿者服务推上风口浪尖。

随着今年演唱会、音乐节持续高温,志愿者群体也大有供不应求的迹象,且频频爆发出更为密集的中途跑路行为,甚至广发社交平台呼吁网友避雷。

比如上周末结束的王栎鑫北京演唱会、在五一期间结束的凤凰传奇鸟巢演唱会、时代少年团演唱会、4月举办的扬州七河八岛音乐节等,均成为散落在社交平台上备受吐槽的志愿者“避雷”贴。

那么,作为演出市场中相对特殊的置换型人力资源,志愿者为何开始“避雷”音乐节、演唱会了?

志愿者们图什么?

近两年演出市场如火如荼,也令一票难求的现象愈加频繁。

仅在今年第一季度,全国2000人以上的大中型演唱会、音乐节近200场;五一假期,也有超过30多场音乐节、近40场演唱会在全国各地上演。

与此同时,抢票难、门票贵等问题也让还在象牙塔中的年轻人尤其是大学生望而却步。在这种情况下,投身演出志愿者服务岗位也被看作是“曲线救国”的绝佳选择。

一般来说,面向社会公开招募志愿者主要为人力资源外包、主办方招募两种方式。

其中,演唱会志愿者多数由外包公司组织负责,人数需求相对较高。比如五一期间,凤凰传奇北京鸟巢演唱会便通过人力资源管理公司“歌华时代桥”进行志愿者招募工作,而五月天、五条人、棱镜乐队等艺人演唱会也同样通过这家公司进行志愿者补充,该公司也是去年引起负面热议的“五月天演唱会志愿者伙食”、“五月天演唱会志愿者待遇”热搜的招募方。据五月天演唱会志愿者透露,仅在去年,歌华时代桥通过鸟巢场所招募的单一场次志愿者人数就高达1800人左右。

音乐节则普遍为主办方自行招募、筛选、分配、培训,需求人数也因音乐节规模浮动,但大多规模超过百人。比如在5月18日、19日举办的珠海草莓音乐节,便公布招募志愿者超过200人,去年福州说唱巅峰对决音乐节两日演出招募志愿者共406人。

年轻一代作为如今音乐节、演唱会主要消费群体,同样也与志愿者人群有所交叉。

曾前后参与过五月天、凤凰传奇、草莓音乐节等多场演出活动志愿者的大学生“黄油”提到,不管是演唱会还是音乐节,志愿者都是冲着通过体力劳动换取入场券,“这是一种相对公平的交换,我们付出劳动换取免费入场的资格”。

由于对时间、体力有着较高的需求,年轻人成为演出市场招募志愿者青睐的选择,“不夸张地说,几乎所有演出都喜欢要大学生,因为年轻有力气、时间充裕、好支配,鲜有社会人士入选的”。

站在主办方角度来说,志愿者版块也是免费的一次传播推广机会。通常情况下,出于距离、年龄等考量,志愿者招募会面向周边大学校园、本地人优先,而这种大型演出的参与活动也借由官方、本地生活媒体、校园媒体等进行公开,辐射人群远远高于其原有的受众人群数量。

同样的,志愿者也是演出主办方节约成本的最优选。

仅一场音乐节,便需要文摄、机动、艺人接待、后勤、检票等数十个组别分工合作,多达百人团队的需求也意味着一笔不小的人力开支。即便是演唱会,也因场馆庞大、人数众多等需求,设有座位接待、包厢接待、检票等工种。

黄油向音乐先声算了一笔账,“比如五月天演唱会外包志愿者招募有补贴的情况下是一天40元到80元左右,假设这场有200人领队、1600人是普通志愿者,就需要8万元左右;而且演唱会还会有包厢接待志愿者,硬性要求是漂亮、高挑的女孩子,还需要自备高跟鞋、丝袜、化妆,不得戴眼镜,但提供补贴非常可观,大约是不到300元一日。”

他也提到,即便有所补贴,“但艺人单位付给外包公司的人力费用也远远低于非志愿者形式的小时工、日结工结算。因为大多数情况下,很多志愿者就是为了冲着免费看演出来的,可以选择不要补贴或是不要观演,而检票口的志愿者通常是看不上演出的”。不仅如此,在志愿服务期间所产生的住宿交通费用,也普遍为志愿者自行承担,少有交通补贴。

此外,深入了解、参与演出组织的志愿者,也承担了一定的社交宣传作用,这对于音乐节、演唱会而言,也是二次传播、建立口碑的有利因素。

比如五一期间,天津泡泡岛音乐与艺术节、北京草莓音乐节等便经由志愿者在社交平台所发布的经历总结,成为诸多乐迷回味、发现意外入镜,以及感谢志愿者帮助的限定“小确幸”。参与天津泡泡岛音乐与艺术节的志愿者“雪子”便将泡泡岛称为“乌托邦”,其也发文提到作为交互组志愿者组长的工作内容、舞台搭建过程,为乐迷提供了另一个直观了解泡泡岛音乐与艺术节的视角。

当然,由于演唱会、音乐节分工存在着一定差别,志愿者所参与的内容也不仅仅是检票、接待等,甚至还可能成为场内摊主的免费“小工”。

曾在某音乐节中“串了两天香肠”的乐迷“戴安”就提到,由于摊主缺少帮工而来借人,其与另一位原为官方饮品售卖点志愿者的女生便被“借调”去烤肠摊。“我们也没有办理健康证,只是随机性被领队给到了摊位,摊主对我们抽空去上厕所、吃午饭还非常不满,可我们也不像其他组有轮休换人”。戴安也指出,如果不是为了最终能够看到想要看的演出,“第一天串香肠的时候,就想跑路了”。

不仅如此,除了拥有丰富志愿者经验的人员有机会接触较为重要的组别,其他人员分配组别时具有一定的随机性,这也导致很难看到演出的检票位置被志愿者们敬谢不敏。

黄油指出,“一般分在检票组工作量较大,很难说有什么机会去抽空看演出,如果是艺人接待组的话,还能够提前看到试音彩排,只是不能够主动与艺人进行合照签名,否则将会被永久拉黑”。

除了免费观演的需求外,部分志愿者也通过该类大型演出活动获取志愿服务证明,“因为蛮多大学生都有加学分的需要,又能看演出还能增加学分,所以志愿者服务对于大学生来说吸引力更大”。

可以说,本着互换互利的平等原则,志愿者人群一定程度上构成了一场音乐节、演唱会成功举办的重要组成部分,却也同样面临着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的苦工遭遇。

为什么他们选择跑路了?

今年4月底,昆山时光Classic演唱会曾因拼盘演出货不对板引起消费者抵制,同样的,大量“280元一日”、“200元一次”的志愿者招募信息也同样遭到虚假投诉。而这种高价招募志愿者的新型骗局也并非个例。

一方面,草台班子、一次性主办方密集踏入音乐节、演唱会领域试图分一杯羹,原本是互换平等原则下的志愿者服务也愈加变味,逐渐成为针对大学生的“精美网络骗局”。

比如在闲鱼、小红书等平台上,明码标价售卖张信哲、林俊杰、新裤子乐队等艺人演唱会志愿者名额的现象屡见不鲜,且无一不以免费观演、补贴大额、工作轻松等吸引乐迷,黄牛的密集倒卖也令急于观演的志愿者上当。

不仅如此,据音乐先声所了解,从几百元到几千元的“志愿者工作证”也同样成为一大坑,甚至还能够通过“充人数”观演获取一定的返利。当然,这些所谓的“特殊渠道”也需要上缴一定的押金,从20元至百元不等,押金上岗也成为志愿者服务里普遍的“骗局”。

黄油表示,这种情况多发于演唱会志愿者版块,“音乐节很少有这种情况,但像是深圳海山日月音乐节就是因为外包了志愿者部分,才出现了收取押金、志愿者只能工作无法看演出,最终结束很多天,执行人员也没有退押金”。

但他也提到,除了押金外,部分演出还会以防止提前泄露的名义,要求志愿者上交身份证、学生证、手机,演出结束后才会归还,“其实是为了防止志愿者中途跑路。”

曾通过黄牛渠道购买所谓志愿者名额的乐迷“小虞”也提及,由于五一期间没有买到华晨宇日出演唱会门票,便在机缘巧合下试图通过黄牛手中的志愿者名额进场,“交了100块的押金,但当天到岗后,证也是假的,个人信息也被骗走了,钱也没退”。

据音乐先声调查,志愿者招募中的押金诈骗已经成为普遍现象。在社交平台上,有不少志愿者曝光被骗经历,包括押金难退、缴纳培训费用等。

此外,由于演出市场志愿者报名允许个人报名、团体报名,不少高校也与企业达成合作,以学校社团绑定的形式为演出活动输送志愿者,比如去年张杰、五月天等北京演唱会便出现该种模式。

戴安提到,她在参与学校社团名义下的演唱会志愿者活动时,“基本上都能够被分配到比较好的岗位,也有相对余裕的时间可以换班观看演出”。不过,社团类型的志愿者报名也并非均是如此,同样也存在学校与企业合作以纪念工作证、学分、志愿证明来作为硬性条件,强制学生投入志愿者活动,且工作条件十分弹性。

除了有可能陷入诈骗外,甚至还出现了志愿者入选打榜机制。根据不少志愿者反映,薛之谦、张杰、周杰伦等艺人演唱会志愿者在收到入选通知后,便莫名参加了“志愿者选秀”,需要将含有个人信息的第三方投票链接转发至朋友圈、社交平台等进行拉票,依据投票数确定最终入选名单。

这种方式虽然在一定程度上成为演唱会、音乐节的宣传手段,但也令黄牛、诈骗者找到了漏洞,利用该种形式生成虚假活动招募,甚至令暗箱操作也更为方便。

另一方面,诸如小程序“帮忙趣”、公众号“不会上树的树懒”等所谓负责大型演出活动志愿者招募的民间组织,近些年逐渐掌握一定的话语权,承接部分演出志愿者服务。但据大量乐迷反映,部分招募平台存在着不正规、欺压志愿者,以及经常出尔反尔等问题。

比如通过某小程序报名参与志愿者招募,需要缴纳10元~20元左右押金,退订则扣除50%手续费,且报名后被划分为A、B、C三个班。对此,黄油也透露,这种押金也类似于“意向金”,“就像预售一样,如果是在这些平台交上押金报名的乐迷,就不能像单纯投递个人简历那样随时可以拒绝offer,而押金缴纳也能够以更直观的人数,帮助平台更大概率成功以中间商身份承接某场演出的志愿者服务内容”。

值得注意的是,即便是志愿者招募,其所对应的正规流程本应是极为严格的。一般来说,主办方、票务方等均拥有团队直接负责志愿者招募、培训、上岗等事项;如若委托第三方人力资源公司负责,则相关企业需拥有人力资源管理资质。因此,部分活跃在网络上所谓的民间个人渠道、团体渠道均有着一定的风险性。

同时,志愿者服务中所存在的压榨行为,已然随着演出的密集化不再是新鲜事。这其中,志愿者也遭受着一定的职场霸凌,不得不因押金、志愿证明等切身利益而被迫屈服。

比如在4月举办的扬州七河八岛音乐节,便有志愿者发文指出被临时增加处理散场后垃圾的工作,且“不做就没收工作证、志愿证明”;而杭州绿野仙踪星巢音乐节也被志愿者吐槽“工作人员顶替志愿者合影名额,并将私生跟踪艺人之事甩锅志愿者群体”。

不仅如此,据大量志愿者投诉反映,不少音乐节、演唱会志愿者还存在着滥用职权、违规交易的现象。比如今年五一期间,湖州凡花音乐节便被曝光志愿者以300元一张工作证的价格进行售卖,甚至还出现了志愿者工作证换取内场前排、200元带人进场的荒唐交易。

回过头来看,演出市场背后的服务体系与受众消费也是息息相关的,志愿者的服务水平也成为了消费者衡量演出的重要标准之一。毕竟,演出阵容是体验的重要一环,细枝末节的公共服务同样不可或缺,甚至影响更直接。

说到底,演出市场产生的巨大经济效应促使着各路人马涌入,但监管、组织分工、综合服务等方面仍然存在的漏洞,诸多乱象也在“钻空子”的过程中显露出来。而利益的风,终究也吹到了流动在各个角落的志愿者群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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