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西·斯瓦伊布(Moses Swaibu)的童年由两扇门组成。
第一扇是紧闭的家门。
斯瓦伊布小时候父母离异,他和哥哥由父亲在伦敦南部的克罗伊登抚养长大。
斯瓦伊布跟父亲的关系并不好,他的父亲非常严格。
当时斯瓦伊布的学校大约三点放学,父亲告诉他,如果他四点半还没到家,家门就会锁上,直到第二天早上九点才开。
父亲并没有食言。
哪怕斯瓦伊布因为不可抗的交通问题回家晚了,他都会紧锁家门,毫不留情。
斯瓦伊布经常会错过宵禁。
久而久之,他也不在乎能不能回家睡觉了,他会踢足球一直踢到半夜,然后乘坐伦敦的夜间巴士穿过城市回家。
不能进家门,他就睡在家门口的门廊上,或者在邻居家的地板上凑合一宿。
(斯瓦伊布)
斯瓦伊布童年的另一扇门,是球门。
事实证明,斯瓦伊布不但对足球很有兴趣,他也很有天赋。
在球场上他担任后卫,16岁时,他就在一场试训比赛中得到球探的关注,获得了水晶宫队(英格兰一家拥有百年历史的足球俱乐部)的青年合同。
(年轻时的斯瓦伊布)
当时跟斯瓦伊布同队的还有不少少年天才,但他就是最闪耀的那个。
18岁生日的几周后,斯瓦伊布在水晶宫队年度颁奖晚会上成为了唯一一个获得两项大奖(年度最佳青年球员奖和年度最佳学生奖)的球员。
当时水晶宫队的主席走到斯瓦伊布妈妈的面前,郑重地承诺:“我们对摩西未来有一个宏伟的规划。”
果然在三个月后,斯瓦伊布就首次代表水晶宫队出战英超比赛。
他在一场热身赛的最后10分钟替补出场,当时看台上有超过2万名球迷,这也是斯瓦伊布球员生涯最高光的时刻。
(斯瓦伊布代表水晶宫队出场)
然而巅峰过后,便只剩下遗憾了……
之后不久,斯瓦伊布的球队就更换了教练。
新的教练团队并不看好斯瓦伊布,他们觉得他太瘦弱了,没法在对抗中完成动作。
于是他很快被雪藏,然后被租借到其它俱乐部,再之后,他被水晶宫俱乐部解约。此时距离他在年度颁奖晚会获奖还不到一年的时间……
失意的斯瓦伊布想要重回巅峰,但率先找上门来的,却是堕落。
2011年1月,斯瓦伊布在乙级球队林肯队效力。
某天,一名操着满口俄语,手提一个行李袋的神秘男子找上了门,他告诉斯瓦伊布和他的三名队友,他手上的袋子里装着6万英镑,只要他们能在上半场保证林肯队0-1落后于对手,这笔钱就是他们的了。
没怎么见过钱的他们同意了。
不过他们最终并没有假赛。
事实上,他们只是替补,大多数时候他们都坐在场下,也没法影响比赛。
最终他们什么都没说,把钱还了回去。
(斯瓦伊布在林肯队效力期间)
如果说这时斯瓦伊布还保持着足球运动员的最后一点操守的话。在一年后,也就是2012年的8月,随着他在足坛地位的下降,他的底线也越来越低了。
彼时他来到了英格兰国家联赛南部联赛的布罗姆利队,这是英格兰足球的第六级联赛。
又有人找到斯瓦伊布踢假球,这次他没有犹豫,因为他的女朋友怀孕了。
“在我看来,最重要的是确保我有能力支付一切费用,当时我正处于困境,而我的女儿马上就要来到这个世界上了。”
某天训练后,一名队员靠近了他,低声问他明天是否愿意参加一场“会议”,斯瓦伊布同意了。
(18岁的斯瓦伊布获得了最佳青年球员奖)
他这辈子都忘不了那天发生的一切。
那天晚上,他先在酒吧喝了一杯威士忌壮了壮胆,然后来到市中心的梅菲尔酒店。
这酒店太漂亮了,映得斯瓦伊布花了眼。
“我只记得满眼的红色,那是一种非常高贵的颜色。那地方闻起来就很贵,你深吸一口气,就会觉得‘这里跟外面不一样’,就仿佛置身电影中一样。”
斯瓦伊布推开了走廊里的最后一扇门。
他不知道门里有什么,但他知道,他将堕落成为一个罪犯,他再也没法回头了……
但他并没有疑虑,“我知道门后面有6万美元,我愿意用任何方式拿到它。”
(梅菲尔酒店)
斯瓦伊布敲了敲门,走了进来。
房间里坐着一个身材高大的陌生男子,这就是操控球赛的幕后老板。
他大概20岁,他坐在床上,背对着斯瓦伊布,嘴里叼着一根香烟,在笔记本电脑上敲敲打打。
斯瓦伊布当时心里想着,“兄弟,你不能在这家酒店里吸烟”,但他很快就发现规则在金钱面前并不生效。
斯瓦伊布进门后,老板直奔主题。
他的要求很简单,斯瓦伊布所在的布罗姆利队需要在下场比赛中以0-2输掉上半场,下半场比分无所谓。
完成任务后,他能得到10万英镑的酬劳。
斯瓦伊布的其余几名队友有些犹豫,但他没有,他早就准备好了。
在655名球迷面前,布罗姆利队在上半场第 40 分钟被判罚点球,这是一名没有参与假球的队员为斯瓦伊布送上的助攻。在半场结束前的补时阶段,斯瓦伊布又故意犯错,让对手获得了第二粒点球的机会。
对方全部把握住了,2-0。
(斯瓦伊布)
中场休息时,主教练非常着急,他质问队员们“到底发生什么了!”斯瓦伊布则打开手机,看到了一个大拇指的表情。
他的任务完成了。
在此之后,斯瓦伊布很快尝到了踢假球的甜头。
慢慢地,他从球员变成了一名中间人。
不但自己踢假球,还帮幕后老板物色踢假球的人手。
“我会找出最有影响力的球员是谁,谁是队长,谁是副队长。谁在队里效力超过两年,以及他们都踢过多少场比赛……”
最多的时候,斯瓦伊布一边负责联络幕后老板,一边操控着50名假球球员,还得负责酬劳的分配。
幕后老板会把钱放在一些不起眼的地方,比如餐馆的厕所或者储物间里,斯瓦伊布偷偷把钱拿走。他会用橡皮筋把钱捆起来,再用保鲜膜缠在身上,或者假装自己去健身房,实际上包里装满了现金。
“有一天晚上,我带了50万英镑回家。”
他说这个晚上他过得很辛苦,总是担心别人注意他、抢劫他,但他还是喜欢身上塞满了钱的感觉。
(示意图)
慢慢地,斯瓦伊布离不开假球了。
毕竟45分钟,最多90分钟就能赚上几万英镑的事情,谁会不爱呢?
可纸是包不住火的。
很快,他的行为引起了人们的怀疑。
英国博彩公司发现,通过操控赔率,他们在各类比赛中都能获利,唯独在国家南部联赛遭遇了亏损。
而且联赛的投注金额相当离谱,这明明只是英格兰第六级的联赛,跟村超差不多,为什么投注金额比巴塞罗那参加的欧洲冠军联赛还要高呢?
博彩公司很快意识到其中有猫腻,开始拒绝接受某些球队的投注,并且联合足协对联赛展开了调查。
不只是博彩公司,球迷们也逐渐意识到了假球的存在,甚至会在比赛中狂嘘自家球员。
(斯瓦伊布)
斯瓦伊布也意识到了不对劲,于是他在2013年4月的一场客场比赛中,决定踢最后一场假球。
他需要让球队以两球的差距输给水平比他们差很多的对手,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但踢假球总会有办法的。
比赛一开始,斯瓦伊布就不动声色地把对方前锋放进自家禁区,先丢一球。之后他如法炮制,很快就让自己的球队1-3落后。
没想到在比赛临近尾声的阶段,自己的队友们又攻入一球。他只好在之后的一次防守中,以非常露骨且滑稽的姿势再次漏人,让球队以2-4输掉了比赛。
(斯瓦伊布)
比赛结束后,斯瓦伊布也明白自己暴露了。
这是他第一次踢如此明显的假球,他低着头,不敢面对队友。
当他走进更衣室时,周围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看着他,唯一发出声音的就是主教练——一个五十多岁的成年男子哭了……
“我没有洗澡,直接回车上了。”
这场比赛后,斯瓦伊布再也没有上过场,赛季结束之后他就退役了……
事实上,斯瓦伊布也不是唯一一个发现足协正在调查假球案的球员。
有一批球员几乎在同一时间离开英国,加盟澳大利亚的低级联赛继续踢假球。只不过他们喜欢在网上炫耀自己的豪华假期,炫耀一起去高端夜总会消费的照片,结果终于引来了怀疑。
澳大利亚警方在他们的更衣室里安装了窃听器,并且通过拦截电话、检查银行转账的方式确认了他们所犯的罪行,最终将他们一网打尽了。
斯瓦伊布比较幸运,当时他已经退役,幸运地躲过了调查。
当时他才24岁,却已经通过踢假球攒下了20万英镑。
他的生活没有压力,但他已经戒不掉假球了。
某一天,斯瓦伊布听说来了一群新的假球操纵者。
这群人似乎是群菜鸟,也不懂规矩,他们总是大咧咧地暴露他们合作者的名字,好像也不太会用各种高科技软件。
斯瓦伊布心动了,准备跟他们搭线。
他拍了一张当地五人制足球队的照片,然后告诉这些菜鸟,这些都是他收买的球员,他们将会听从他的指示,在下一场比赛中以0-1输球。
(某家被斯瓦伊布操控的球队主场)
其中两个菜鸟相信了。
他们约斯瓦伊布在当地一家餐馆见面。
比赛一开始很顺利,半场时,他收买的球队以0-1落后。
斯瓦伊布就要求两个人支付5000英镑的“零花钱”,作为跟他合作的入会费。
没想到情况发生了变化,斯瓦伊布手下的球员突然开始进球了。
眼见“假球”没成,两个人就不肯给钱,还跟斯瓦伊布发生了争执。
斯瓦伊布想要离开,但为时已晚,餐厅里的其他顾客已经将他团团围住。
原来他眼前的两个人并不是什么“假球菜鸟”,而是英国国家犯罪调查局在钓鱼执法。
他们给斯瓦伊布拷上手铐的时候,他终于意识到,自己GAME OVER了。
(斯瓦伊布被捕时的照片)
斯瓦伊布又一次被门锁住了,不过这次是被锁在了监狱大门里。他因为合谋行贿被判16个月的监禁。
在他入狱期间,他两岁的女儿来看望了他。
看着纯洁如天使的女儿,斯瓦伊布幡然悔悟:
“她跑进访客大厅,然后径直向我跑来。她什么都没说,只是紧紧地抱着我不撒手,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她离开后,我坐在牢房里。
我突然意识到金钱和足球都不重要,自己的女儿才是生命中最重要的。”
如今斯瓦伊布已经刑满出狱。
出狱之后,他开始跟国际足联以及英超联赛合作,为他们提供建议。
他从“操纵比赛者”的心理出发,寻找可能被人操纵的比赛。他还会通过自己的经历,去识别和保护那些容易卷入腐败的运动员们。
(如今的斯瓦伊布)
如今的斯瓦伊布已经推开了新生活的大门,
希望这次他能在正确的地方发挥自己的能力,改变自己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