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豚無疑是今年最火的動物之一。

各種各樣的卡皮巴拉玩偶，是不是看著就很治癒？｜左：Vincy；右：翼狼Elang

它以天崩地裂與我無關的安定感，和狐朋狗友來者不拒的親和力，成為了職場打工人的信仰圖騰。也是因為這些特性，對於動物園的展示而言，水豚算得上是一種非常理想的選擇——除了滿足半水棲生活所需要的水池子之外，水豚本身對於籠舍的要求並不高；加上較低的攻擊性，它可以和很多動物混養，不容易發生衝突。

廣州某個野生動物園，將水豚（Hydrochoerus hydrochaeris）和小爪水獺（Aonyx cinerea）混養，大家一起扎堆睡覺，場面非常和諧｜翼狼Elang

我一度認為，要將水豚養出問題，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然而，最近在廣州某個「室內動物園」，我卻見到了生活得緊張焦慮的水豚。

肌肉緊繃的水豚

水豚是現存體型最大的齧齒動物，在動物園的飼養環境裡，它們很少會遇到感覺受威脅的情景，也不需要天天防範捕食者。生活安樂，三餐管飽，可不就一個「情緒穩定」了嘛。但是，總有那麼一類地方，不停刷新我對於「最糟糕的動物園」的認知——那就是我一直在關注，並且持續在質疑和反對的室內動物園。

為了讓大家有個直觀的感受，我們先來上圖片。下面三張圖中的水豚似乎都在休息，但從細節來看，它們的狀態其實很不一樣。

這是在廣州市某野生動物園的水豚：它處於真正的放鬆姿態，面部肌肉也相對放鬆。

這是在廣州市某商場雨林館的水豚：它雖然趴著休息，但耳朵一直是緊繃的樹立狀態，有人靠近的時候，眼睛也會迅速跟隨人的動作而運動，這是一種緊張或者感到壓力的姿態。

這是在廣州某商場內「動物園」的水豚：這隻水豚狀態最差，在我看到它的時候，它的耳朵一直是繃直的（往後貼近腦袋），瞳孔也有明顯的收縮，全身肌肉非常緊張。

搶走泡澡大爺的澡盆

三隻水豚的狀態為什麼不同？我們可以很輕易地從籠舍中找到答案。這三個籠舍的環境和佈置都不一樣，最明顯的一點是——後兩個籠舍中，泡澡大爺沒有了澡盆。

雖然後兩個籠舍裡都安排了「池子」，但這池子長這樣：

這倆水池裡的水，深的不過20釐米，淺的不足一腳深——水豚哪怕是趴著，水估計也就堪堪沒過下巴。這樣所謂的水池只能算是「人類丰容」，僅僅是做給人看的；對於滿足動物的生活需要，不能說毫無幫助，只能說完全沒用。

對於水豚來說，水池是躲避天敵的安全區域。在野生環境下，水豚這種大隻、肉多、不怎麼會反抗的動物，在捕食者們的眼裡簡直是移動的蛋白質罐頭。遭遇捕獵時，水豚逃跑的時候會選擇逃到水裡，依仗著自己更出色泳技和肺活量來躲避危險。

即便是在圈養的環境中，當感到威脅、遇到焦慮或者想要躲避目光的時候，水豚也會本能地尋找一個水體環境，將自己全身泡進去，從而緩解壓力。所以，當水池的深度不足以讓它們將身體整個泡進去時，「泡澡變泡腳」的環境根本不足以讓水豚獲得安全感。壓力無從釋放，精神狀態自然會變差。

不方便進入的水池

在前文圖3所示的「室內動物園」中，我還目睹到這樣一幕：水豚為了緩解自己的壓力，選擇了一個用來裝飲用水的小水盆，艱難地把自己的後腳泡進去。

除了用飲水盆泡腳之外，這隻水豚還在高度緊張的狀態下排尿了，這都是動物用以釋放壓力的行為。然而即便如此，它繃直的耳朵、收縮的瞳孔和樹立的毛髮依然在宣告著它的高度緊張狀態 | 翼狼Elang

既然身旁就是所謂的「水池」，為什麼它不直接到裡面泡著，而要選擇一個更淺的、連四條腿都泡不進去的飲水盆呢？這便是另一個問題所在——這種池壁光滑且垂直的水池子，並不方便動物進入和離開。

人類的游泳池可以做成垂直的結構，是因為我們有著非常強壯的、足以發力支撐自己整個身體的上肢；即便水池邊上沒有過渡的緩坡，我們也可以用手臂撐著，把整個身體帶出水面。但四足行走的動物想要從水體中脫離出來，就只能用「走」的。即便需要「跳」出來，也只能依賴前肢進行固定，再靠強而有力的後肢將自己「蹬」上去——本質上也是靠後肢發力，在牆壁上「走」了那麼一小段。

而且這個池子的池壁還非常「友好」地貼上了方便搞衛生的瓷磚……

所以，這種池壁光滑、直上直下的水池，完全沒有任何借力點可以讓水豚上來。即便鼓起勇氣跳下去，它們還要花費非常大的力氣，才能從裡面掙扎著爬出來……權衡利弊，那多半還是不要跳下去的好。

至於另一個池子，看起來做了很多假山石塊的外觀，貌似也留了充足的緩坡，為什麼水豚還是不願意過去呢？答案可能多少有點蠢——因為通往水池子的路需要爬坡，而所有能爬上去的路，都被鴨鴨堵死了……

「排除一切不可能的，剩下的即使再不可能，那也是真相。」｜翼狼Elang

所以，不管這兩個「室內動物園」裡的「水池子」做得有多「漂亮」，它們也都是無效丰容，根本起不了半點作用。

他們的惡，遠不止此

事實證明，期待「室內動物園」能夠照顧好動物，無異於天方夜譚。

我們在4年前就關注過這些「室內動物園」，它們場地狹小，不能給動物提供足夠的空間和豐容，更有傳播病菌的風險（點選查看過去的文章：《最近流行的「迷你動物園」，是在拿生命騙錢》）。4年過去，我們經歷了疫情，接受了那麼多野生動物會傳播人畜共患病的宣傳；但這些「室內動物園」，非但沒有處理好人與動物的關係，反而做得更差了。

除了本文一直提及到的籠舍設計問題，他們還鼓勵遊客——特別是小朋友去觸摸、投餵動物。人與動物之間、動物與動物之間，也沒有任何隔離和防護措施。最讓我震驚的是，對於臭鼬這種有能力對人造成傷害（氣味和精神上）的動物，他們居然也完全不加以任何遮蔽，直接敞開著籠舍進行飼養。

臭鼬，無任何隔離 | 翼狼Elang

動物和人之間沒有保護措施，一方面增加了人畜共患病交叉感染的可能性，另一方面也使得雙方的安全無法得到任何的保障。在前文提到的「商場雨林館」中，我就親眼目睹了沒有隔離的羊駝攻擊工作人員；在「室內動物園」裡，工作人員則肆意拍打、驅趕動物。

也就是說，在這些所謂的「室內動物園」裡，飼養員和動物之間根本沒有建立起良好的關係。這些「動物園」的經營者只是將動物視作物件，而不是擁有生命的獨立個體。只要能掙錢，他們根本不在乎動物的生存狀況是否良好、動物的身心是否健康、動物的需要是否能得到滿足——畢竟在他們看來，如果這波動物生病死亡，再用遊客給的錢重新買一波就好了。

患有嚴重皮膚問題的土撥鼠，和因為投餵已經嚴重超重的土撥鼠 | 翼狼Elang

在這樣的環境下，參觀的小朋友也很可能被引匯出錯誤的觀念，只會將活生生的動物當作是可以隨手摸、隨便玩的動物，而不會將它們認知為與人類等價的生命，甚至產生漠視生命、傷害生命的過激行為。

前些天微博上流傳的視訊：小男孩把「室內動物園」裡的豚鼠視作玩物，先是踢飛，隨後又扔進狗窩導致豚鼠被咬死｜貓頭鷹視訊

值得一提的是，最近網路各大社交媒體上，還出現了「徒手投餵野生土撥鼠」、「帶娃近距離接觸動物」之類的宣傳。這也是完全錯誤的引導，無視了人與野生動物之間的安全距離，最終受傷害的只有動物和我們自己。

某社交軟體的截圖，途中紅框所示便是前文圖3的「室內動物園」，竟然還有大量的推薦文章和視訊，鼓勵家長帶小孩去參觀……

當我們到動物園中去時，應當是接受自然和生命的教育，通過觀察動物獲得樂趣；小朋友也會在這個過程中，習得對各種生命的尊重、包容和愛，擁有一顆能夠產生共情與關懷的心。

優秀的動物園可以提供真正的自然教育，而這些「室內動物園」所能提供的，只有凌駕於其他生命之上、對動物冷漠無情的體驗——在這些拿生命騙錢的「室內動物園」裡，孩子會看到的，只有殘忍和黑暗！

作為消費者，我們每個人的門票，就是自己的態度和選擇——相信大家都會作出最明智的判斷。

（PS：如果這都不能打動你的話，那麼再想想這個：正規動物園的門票才20元錢，而這些「室內動物園」動輒大幾十甚至上百塊錢的票價吶……）

作者：翼狼Elang

編輯：麥麥

題圖來源：翼狼Ela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