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巍,55歲了。
不上綜藝,不接廣告,不發微博,鮮少採訪,
他彷彿離我們越來越遠,以至於有人追問:
許巍,是不是涼了?
二十歲,他離開家鄉,賭自己才華有人欣賞;
三十歲,他理想落空,飽受現實的折磨;
四十歲,他重回搖滾圈,卻不再是曾經輕狂的「罵街少年」;
五十五歲,他頻繁出現於各大音樂節,一手吉他,一手憂傷,在與他格格不入的時代,唱著那句:
「沒有什麼能夠阻擋,我對自由的嚮往」。
時間讓中國搖滾改頭換面,
卻沒帶走人們對許巍的半分愛意,
「搖滾詩人」歌裡的故事,依然屬於每個人。
浪子的前半生
出生於一個高知家庭,偏偏性子不安分,
「逃課、打架、蹲號子」三件套,一樣落不了,
蹲牆角外加罰站,是年少許巍的每日必修課程。
儘管如此,父母依然對他寄予厚望,
「中科院院士」的人生設定,聽來似乎和許巍壓根兒不搭邊,但確確實實,是父母對許巍的期望,
「考88分都要回家捱揍」的日子,直到初二那年,徹底脫韁。
一首《拉茲之歌》點燃了少年的靈魂,一場談判在少年與父母之間展開,
「我要把吉他。」
「好,那你要考上重點高中。」
雖然結果是少年以十幾分的差距,無緣重點,
但這個成績,已經遠遠出乎父母的意料,
那個秋天,許巍終於擁有了人生第一把吉他,是母親遠從上海買回的國產「鳳凰」。
眼見著許巍對音樂的痴迷,到了無法扭轉的局面,
父母請來補課老師,從搖滾教到巴赫,從吉他教到鋼琴,期望許巍能考上音樂學院,
可結果是,許巍拿下西安吉他大賽第一名,少年一腔熱血,收拾包裹,背上吉他就跑,
跟著草臺班子走穴表演,以此證明自己丈量天地的無限勇氣。
17歲的許巍,靠著走穴一個月賺二十元,行情不好的時候,甚至沒錢,
勒勒褲腰帶,沒錢吃飯的日子,真不是滋味。
於是打道回府,入伍成為一名文藝兵,
一天除了訓練、值勤,時間都用來練琴和看聲樂書,
一年後鑑於表現優異,許巍得到了一個保送軍醫大的名額,
可他想也沒想,就給拒了,
「我要當崔健,我要玩搖滾樂,我要成為中國最牛的音樂人……」
懷著這番壯志豪情,復員後,許巍到福建幹歌廳,收入不少,工作枯燥,
日復一日的夜生活,麻痺了他的心靈,
直到黑豹《Don’t break my heart》的出現,他醍醐灌頂,
「幹什麼歌廳啊,簡直是浪費人生!」
回到家,過了一年「啃老」的生活,專心寫歌,
那首他自己寫詞譜曲的《Don’t Cry Baby》,成了後來被田震演唱併火遍全國的《執著》。
但許巍並不以為意,在他心裡始終認為自己能寫出比這牛更多的音樂。
於是組建了「飛」樂隊,存活期九個月,
一朝火遍西安城,也最終因掙不到錢無奈解散。
最窮的時候,四五塊錢一碗的羊肉泡饃,許巍都吃不起,只能心裡暗暗發誓,賺錢了一定要來吃個爽。
1997年,許巍第一張個人專輯《在別處》發行,
工作人員聽完都說「許巍,要火了」,就連矮大緊和竇唯都朝他豎起大拇哥。
可行業內一片叫好,行業外卻反向平平。
千禧年,第二張專輯《那一年》發行,賣不動就是賣不動,
那一年,許巍沒火,還解了約。
後半生只做自己
當理想與現實,拉開一條鴻溝,再驕傲的少年,也要低頭看看路再走,
接不到商演,許巍又回到了一窮二白的日子,
人在北京城漂,出門沒錢只能坐公交,
三五百塊錢的酒吧駐唱,堪堪夠他交個房租,
每天表演完下了臺,就盤算著今天去哪個朋友家蹭飯吃。
窮到實在沒法的時候,許巍賣了他的電吉他,
前腳遞出自己的寶貝,轉身就掉眼淚,
這時候還談什麼崔健?談什麼搖滾?為了生存,理想早已面目全非,
「在生存面前那純潔的理想,
原來是那麼脆弱不堪。」
「在年輕的時候,有一樣東西會使你迷失方向,那就是成功。第一次來北京的時候,覺得北京太大了。」
北京那麼大,容得下無數人的夢想;北京那麼大,大到人心空蕩蕩。
不得已,回到西安,封閉自己,
他常常坐在街口,不與人交流,枯坐一整天,
嚴重失眠,直到吃藥都無法入睡,抑鬱症找上了他。
1999年,許巍臨近崩潰的邊緣,一個將音樂視為終極夢想的搖滾青年,最終在窘迫的生活前,失掉尊嚴。
凌晨,他穿戴整齊,走到陽台,爬出窗外,站在空調外機上,
只要跳下去,就能解決一切,
身後妻子的哭喊聲傳來,拽回了他遊離的神經,
「你有沒有想過我?」
妻子的質問讓許巍意識到,他的世界不只有音樂,還有妻子,家人,朋友……
他開始鑽研傳統文化,從論語、中庸、道德經,到佛教古語,
他決心展開全新的「二次人生」,並告訴戰友,自己不再幹音樂,
而戰友的一句話,出乎了他的意料:
「當初在部隊,我看你每天要彈10個小時吉他。你要想做生意,我可以帶你,但我不贊成你走這條路。」
正巧,朋友喊他回北京,
許巍簽約了新的經紀公司,專心作詞作曲,隱退幕後,
早上六點起床,到北海後頭的山上跑步,日子規律、健康。
「那時候才知道生活原來是很健康的,突然發現生活是這樣,你才發現多少年我都沒過過生活。
我開始去觀察人家,然後理解別人。」
《藍蓮花》正是出自一個偶然的下午,
某一刻,他很想彈琴,便跑到隔壁借了一把蒙古族的琴,
琴絃一撥,旋律出來了,配上歌詞,令人如鯁在喉,
「心中那自由的世界,如此的清澈高遠,
盛開著永不凋零,藍蓮花。」
2002年,專輯發佈,許巍真的火了,
旋律響起,在無數個深夜牽動人們的心絃,
大街小巷,人人都在聽許巍,一個不再憤世嫉俗的「許巍」,
當人們追問許巍為什麼變了,他說:
「我只是寫出了我每個時期最真實的狀態,生命不可能只停留在抱怨上面,罵街一點意義都沒有。」
2005年,許巍在出道十餘年的時刻,舉辦了第一場個人演唱會,
當日,北京場館的歡呼聲幾乎要掀翻屋頂,
媒體悉數到場,萬人座無虛席,
面對眼前的盛況,許巍卻傻傻地問道:
「這些人都是為了我來的嗎?」
55歲,歸來仍是「許少年」
沒留戀於掌聲與鮮花,許巍消失了近四年,
2008年,《愛如少年》專輯發行,沒有宣傳,沒有推廣,
所有品牌代言找上門,許巍統統拒絕,
隱去明星光環,不再追求商業價值,
許巍在自己的一方世界裡,安靜地做著音樂。
時光荏苒,娛樂圈的音樂改朝換代,
許巍變了,也沒變,
少了當年的野性與莽撞,多了對世界的包容與思考,
人到中年,許巍似乎不再是那個「許巍」,但是他一直在音樂的路上,揹著一把吉他,嘴裡哼哼有調。
2004年,許巍自掏腰包帶著團隊去英國拍紀錄片,
那是披頭士誕生的地方,許巍在利物浦洞窟酒吧連唱8首,在名人牆上按上了刻有自己名字的磚頭,
當地的一位音樂人告訴他:
「你們專輯的第五首歌,是一個完美的作品,太東方了,沒想到中國人把音樂做成這樣。」
這句誇讚,讓向來沉默的許巍,發自內心地笑了。
如今,他在北京西郊的村子裡,租下一片果園,
每日在家中寫歌、看書,與世隔絕,
人們鮮少在熒幕、社群網路上聽到他的訊息,00後一代也許連許巍的模樣都不知道,
但只要他的歌聲出現,人們都知道,那是「許巍」。
2019年,許巍新專輯《無盡光芒》發行,
專輯的封面寫著這樣一句話:
這個世界上只有一種英雄主義,那就是認清了生活的真相後依然熱愛生活。
少年從時光中走來,從西安的城牆下,到北京的農村裡,
「仗劍走天涯,看一看世界的繁華。」
人生已過半程,許巍,老了,卻也青春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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