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年7月，美國上映了一部叫做《狐狸與獵狗》的動畫電影，電影講述了狐狸託德和獵狗卡普之間的友誼。

電影海報（圖片來源：wikipedia.org）

在現實生活中，我們可能很難想象狐狸和狗之間會誕生這樣「神奇」的友誼，但事實上，關於狗和狐狸之間的奇聞軼事可還真不算少。

狗(dog) +狐狸(fox)= 犬狐(dox)？

在19世紀到20世紀初，歐洲流傳著許多與狐狸和狗有關的軼聞，其中最引人關注的便是狐狸可以和狗雜交，人們甚至專門創造了一個詞「dox」來指代狐狗雜交的後代。

1868年，德國漢諾威動物園的園長威廉·尼邁耶 (Wilhelm Niemeyer) 對動物園在圈養條件下培育狗與狐狸雜交後代的過程進行了描述：

「

一隻雌性家犬和一隻雄性狐狸被關在同一個籠子裡。漸漸地，狐狸似乎習慣了它的新夥伴，並越來越接近那隻雌犬，直到三個小時後，交配開始了。而後，這隻雌犬被單獨照看，併產下了四隻幼崽，其中一隻在出生時就死了，其餘幾隻幼崽在接下來的幾天裡也都死了。

」

早期文章中描繪狐狗雜交後代的插圖

（圖片來源：macroevolution.net）

另一個狗與狐狸雜交的案例同樣來自動物園的園長。1932年，德國慕尼黑海拉布倫動物園的園長海因里希·赫克 (Heinrich Heck）宣稱將一隻雌性狐狸犬與一隻雄性狐狸進行了雜交，產下的後代顏色呈現紅色，但是不像狐狸那樣紅。

除了園長們的口述，還有動物學家撰寫了相關的文章為狐狗雜交站臺，甚至一些新聞中也提到了狐狗的雜交後代襲擊了羊群。例如，英國動物學家雷金納德·英尼斯·波科克 (Reginald Innes Pocock)在1900年的一篇文章中提到，自己在伍斯特的新博物館中發現了一具「奇特」的標本，並推測這是狐狸和狗的後代。

一則關於密歇根州普萊森特山附近的狐狗雜交後代獵殺羊群的新聞（圖片來源：macroevolution.net）

然而，前面的這些例子都沒有留下什麼有說服力的證據，目前唯一一具據稱是狐狗雜交後代的標本藏於英國切斯特的格羅夫納博物館。根據博物館網頁上的介紹，這具標本是一隻雄性狐狸與雌性家犬在一艘船上交配產下的後代。遺憾的是，這具標本並未經過科學驗證，故而也不能證明狐狸和狗確實可以進行雜交。

格羅夫納博物館官網上展示的dox標本（圖片來源：grosvenormuseum.westcheshiremuseums.co.uk）

不過，前些年在巴西發現的一隻神秘生物卻讓「狐狗雜交理論」的支持者感到狂喜，它擁有狐狸的模樣，狗的叫聲，不是犬狐還能是什麼？

「狐狸」和狗的孩子

2021年，巴西南里奧格蘭德州瓦卡里亞市，一輛汽車從公路駛過，不慎碾壓到了一隻神秘的雌性犬科動物。誰也未曾想到，這樣一場意外居然揭開了一段狗和「狐狸」間的隱秘關係……

在遭遇意外後，這隻受傷的雌性犬科動物很快就被好心人送到了一家野生動物保護和康復中心，在那裡，它得到了很好的治療和照顧，並最終痊癒。但康復中心的工作人員在照顧這隻神秘動物的過程中發現，這隻犬科動物有著十分奇怪的身體特徵和行為習慣，它的耳朵豎起，喜歡吃小型哺乳動物且不愛吃狗糧，看起來有些像狐狸，但是發出的叫聲又更像是狗。

遭遇意外的神秘動物

（圖片來源：參考文獻1）

難道，這隻神秘的動物竟然是狗和狐狸的雜交後代？

為了搞清楚這隻神秘動物的身份，康復中心的工作人員聯繫了南大河州聯邦大學的遺傳學家泰勒斯·雷納託·奧喬託雷納·德·弗雷塔斯（Thales Renato Ochotorena de Freitas），研究人員從這隻神秘動物的身上採集了皮膚和血液的樣品，並進行了相關的檢測。

檢測的結果表明，這隻看起來既像狐狸又像狗的動物，確實是「狐狸」和狗的雜交後代，不過這裡的「狐狸」具體指的是潘帕斯狐（Lycalopex gynocercus）。科學家們將這隻動物稱為「Dogxim」，也就是「Dog」和「graxaim do Campo」（潘帕斯狐的葡萄牙語名稱）的結合體。

潘帕斯狐（圖片來源：Wikimedia）

具體而言，科學家們先是確定了Dogxim體細胞中的染色體數目，Dogxim有著76條染色體，這一染色體數目也介於家犬（2n = 78）和潘帕斯狐（2n = 74）之間。科學家們認為這是Dogxim屬於犬狐雜交後代的第一個證據。雖然在當地還有另一種犬科動物——鬃狼 (Chrysocyon brachyurus)也擁有76條染色體，但鬃狼的形態特徵和行為習慣都和Dogxim有著很明顯的差異，所以Dogxim是鬃狼的可能性很快被排除。

Dogxim的染色體數目為76

（圖片來源：參考文獻1）

接下來，研究人員檢測了 Dogxim 的線粒體 DNA（僅從其母親處獲得的遺傳物質），發現Dogxim的母親應該是一隻雌性的潘帕斯狐。而後他們進一步檢測了Dogxim的核DNA（從雙親處獲得的遺傳物質），確定了Dogxim確實是一隻犬狐雜交的後代，它的父親應該是一隻雄性的家犬。

Dogxim的線粒體單倍型與潘帕斯狐聚為一類

（圖片來源：參考文獻1）

看到這，大家肯定要說了，證據確鑿，還有活體被發現，這狗和狐狸就是能夠雜交的吧！

別急，話還真不能這樣說。

此狐非彼狐：混亂的狐狸家譜

雖然潘帕斯狐和狗可以雜交已經經過了科學地驗證，但是這離證實狐狸可以和狗雜交還為時尚早，這裡頭的彎彎繞繞還得從狐狸混亂的家譜說起。

說到「狐狸」，大家腦海中肯定立馬會閃過一個熟悉的形象：長吻、尖耳，還有蓬鬆的尾巴。事實上，在生物學上「狐狸」其實是一類犬類動物的統稱，在早期的分類系統裡，這些看起來很相似的動物都被劃分為狐亞科。但隨著測序技術的發展，基於分子序列的分類系統顛覆了原有分類系統，科學家們發現，那些被統稱為「狐狸」的動物之間竟然沒有多近的關係！

犬科的系統發生樹

（圖片來源：參考文獻2）

在大眾印象裡，最為「正統」的狐狸大概是最常見的赤狐（Vulpes vulpes），赤狐才是那些流傳於歐洲的犬狐雜交逸聞中的正主。赤狐隸屬於狐屬（Vulpes），該屬物種與狗的親緣關係較遠，屬於不同的支系，而且赤狐的染色體數目為34條，與狗的78條相去甚遠。

赤狐（圖片來源：Wikimedia）

而前文提到的潘帕斯狐並不屬於狐屬，而是屬於偽狐屬（Lycalopex），大家從這個「偽」字也大概可以知道潘帕斯狐和常見的赤狐之間關係並不近。潘帕斯狐原產於南美洲，相較於狐屬，其與犬屬（Canis）的親緣關係要來得更近一些，這一點從染色體數目上也能看得出來，潘帕斯狐的染色體數目為74條。

因此，Dogxim的發現並不代表狐屬的物種可以和家犬進行雜交。要知道，狐屬物種與狗之間染色體數目和遺傳物質之間的差異使得它們缺乏遺傳學上的兼容性，進而大大降低了狐狗雜交的成功幾率。

但潘帕斯狐與狗發生雜交的現象同樣十分罕見，畢竟偽狐屬與犬屬分道揚鑣也有好幾百萬年了。在《犬類和它們的化石近親》一書中，科學家們描述了犬科動物的演化歷史。根據現有的化石證據，現存的犬科動物，包括狼、狗，以及狐狸等等，也就是真犬類的物種應該起源於早漸新世（大約3200萬年前）的北美。而後，在晚中新世時（大約900萬年前），狐屬的祖先類群首次出現在北美，並向東亞進行了範圍擴張；而那些可以歸入犬屬的各個物種則在中新世末期（大約600萬年前）與偽狐屬的祖先類群發生了分化。

儘管科學家們證實了潘帕斯狐與狗的屬間雜交確實存在，但人們並不知道這種史無前例的雜交是如何發生的，科學家們推測人們遺棄寵物狗的行為或許對此產生了一些影響。

不過有一點可以確定，這樣的雜交對於Dogxim自身可能不是一件好事。要知道，通過雜交產生的後代通常存在健康問題或者一些不利於它們生存的特徵。

今年3月，Dogxim在巴西的國營動物機構「保護者聖布拉茲」走完了自己的一生，死因不明。誰也不知道，下一隻「Dogxim」會在何時被人們發現……

參考文獻：

1. Szynwelski, B. E., Kretschmer, R., Matzenbacher, C. A., Ferrari,

F., Alievi, M. M., & de Freitas, T. R. O. (2023). Hybridization in Canids—A Case Study of Pampas Fox (Lycalopex gymnocercus) and Domestic Dog (Canis lupus familiaris) Hybrid. Animals, 13(15), 2505.

2. Wayne, R. K., & Ostrander, E. A. (2007). Lessons learned from the dog genome. Trends in Genetics, 23(11), 557-567.

作者：EVEE

作者單位：北京大學生命科學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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