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山阿索斯
作者｜羊洋洋
責編｜Thomas
近代以來，女性解放運動蓬勃發展起來。至今，男女平等已經成為主旋律，女性和男性一樣具有受教育權、參政權。但希臘的阿索斯山至今卻只允許男性進入，禁止女性進入。
▲阿索斯山的位置
阿索斯山的特殊之處不僅如此，它還是希臘一個特別自治州。希臘憲法規定東正教為國教，並規定面積335平方千米、修士2000餘人的阿索斯山為希臘的自治修道院州。所謂自治修道院州，就是阿索斯山在主權上屬於希臘，但希臘政府並不直接進行管理，它平時卻由當地修道院選舉的代表進行管理。
阿索斯從11世紀成為東正教的「聖山」後，就禁止任何女性進入。這一管理規定被後世的政府接受，一直延續至今已有千年。
阿索斯山和希臘存在著怎樣的關係，又為何一直禁止女性的進入？
一、基督教徒獨佔此地
希臘三面環海，其文明源起于海洋。公元前8世紀，古希臘居民創造了輝煌燦爛的城邦文明。遍佈島嶼、便於航行和補給的愛琴海佔重要地位，古希臘的若干神話都發源於愛琴海。
在愛琴海的北部，有一座從希臘深入愛琴海的半島—阿索斯山。阿索斯山半島山體陡峭、三面環海的環境使得它與周邊大陸相對隔絕。半島不僅山高林深、環境優美，其名字還來源於古希臘著名的神話人物「阿索斯」。
▲阿索斯山，最高海拔2033米
阿索斯山獨特的環境不僅受到古希臘神話的眷顧，也受到了宗教的青睞。
希臘城邦文明因為內戰不斷，於公元前4世紀衰落。一個世紀後，統一義大利半島的羅馬開始向外擴張，並於公元前2世紀控制了古希臘地區。
▲羅馬帝國疆域
公元1世紀，基督教在羅馬帝國的巴勒斯坦地區產生並不斷向外傳播。根據基督教傳說，聖母瑪利亞有次乘船從塞普勒斯外出途中，漂流到阿索斯山半島上。
聖母為阿索斯山美景深深吸引，於是上帝將此地被劃為聖母的專屬花園。上帝因怕美景被別的女性欣賞，禁止女性踏入這裡。
▲ 聖母和阿索斯山
神話不可信，也沒有具體的時間，但反映了基督教徒對阿索斯山修行環境的認可。大約在公元3-4世紀左右，一批基督教徒因阿索斯山相對閉塞、與世俗接觸較少、適合修行的條件來此修行。這個時候在山上修行的不僅有基督教徒，也有其他異教徒。雙方為了將阿索斯山佔為己有，進行了長期的爭鬥。
在基督教徒和異教徒為阿索斯山的歸屬而爭鬥時，基督教迎來了其發展的重要里程碑。公元4世紀初期，羅馬皇帝君士坦丁將基督教確立為羅馬帝國的國教。
君士坦丁為了加強對帝國東部的控制，修建了君士坦丁堡，作為帝國的新都。為利用基督教來加強對東部的統治，君士坦丁皇帝在君士坦丁堡設立主教區，君士坦丁堡主教的地位僅次於羅馬主教。
▲君士坦丁大帝
君士坦丁皇帝雖然提高了基督教的地位，但其設新都和新主教區的做法為基督教的分裂埋下隱患。
公元4世紀末，羅馬帝國邊境遭到北方蠻族的侵擾。395年，羅馬帝國皇帝為了抵禦蠻族入侵，加強對龐大帝國的統治，將羅馬帝國分成了東西兩部分。在這次分裂中，希臘半島和阿索斯山成為東羅馬帝國的一部分。
伴隨著帝國的分裂，東西兩部分差異日益擴大。東羅馬帝國深受古希臘文明的影響，打上了希臘化的烙印。
而西羅馬帝國則是繼續堅持拉丁化的道路。處在兩大帝國內的基督教教區，因受政治和所在地區文化影響，對一些教義的理解開始產生分歧。
▲羅馬帝國分裂，紫色為東羅馬帝國
公元5世紀末，西羅馬帝國被蠻族滅亡。失去政治依靠的羅馬主教，實力日漸式微。東羅馬帝國趁此，以羅馬帝國的正統繼承人自居。
東羅馬皇帝想讓自己治下的君士坦丁堡主教成為基督教的領導者，因而大力支持基督教的擴張。基督教徒趁此機會，將阿索斯山的異教徒驅逐出去，佔為己有。
二、宗教分裂，成為聖地
東羅馬帝國想要重振羅馬帝國的榮耀，積極對外擴張，向東入侵了東西方商路的中心——阿拉伯半島。為了擺脫被侵略的狀況，穆罕默德在阿拉伯半島建立起伊斯蘭教政權。
7世紀，阿拉伯帝國向西擴張，伊斯蘭教也隨之西擴。自此，基督教和伊斯蘭教進行了長達8個世紀的爭鬥。
阿拉伯帝國奪取了原屬於東羅馬的埃及等領土，並在此地推廣伊斯蘭教。曾經屬於基督教影響區的埃及等地，紛紛被伊斯蘭化。許多不願意改變信仰的基督教徒從埃及前往東羅馬帝國尋找修行的樂土。其中一部分主張遁世苦修的男修士到了阿索斯半島。
▲穆斯林的擴張
經過多年的發展，在阿索斯山的男性苦修者越來越多，逐漸成為基督教的重要修行地。9世紀時，東羅馬皇帝巴西爾一世，曾聲明阿索斯山是屬於僧侶的地方，俗人、農夫或牧人不得定居於此。
在東羅馬皇帝保護下，來阿索斯山苦修的一些修士，為了共同祈禱和獻身，開始建立起只有男修士的修道院。每個修道院如同一個獨立的小團體，由一名院長負責。
隨著修道院和修士數量的增加，修道院之間為了爭奪修行地盤屢屢產生爭端。因此各修道院開始選舉一些有威望的修士共同管理各修道院之間的關係。這種由修士選舉代表來管理阿索斯山的方式自此延續下去。
▲第一座修道院—大拉伏拉修道院
巴西爾一世只是承認阿索斯山屬於基督教徒，並沒有單獨指出禁止女性進入。但隨著基督教的分裂，這種禁令終於得到皇帝的認可。
以君士坦丁堡教區為首的東部教會和以羅馬主教區為首的西部教區，自從395年羅馬帝國分裂後隔閡日益增大。最終在1054年，基督教分裂為天主教和東正教兩大教派。東正教為擴大自身影響，向北方傳播，為斯拉夫人建立的羅斯王朝（俄國）接受。
▲君士坦丁堡普世牧首區徽章
東正教特別重視隱修，隱修者以苦行為宗旨，講究禁慾和遁世修行。適合隱修的阿索斯山，經過修士幾個世紀的建設已經成為隱修者的聖地。男修士越來越多，為了避免修行環境破壞，阿索斯山的男修道院藉助基督教的傳說，嚴禁女性進入。
阿索斯山男修道院的主張得到了皇帝的認可。1060年，東羅馬皇帝君士坦丁九世頒佈法令，禁止任何女人、甚至是雌性動物在此生存。自此，阿索斯山成為了女性的禁地。
三、多年努力，歸屬希臘
阿索斯山雖然屬於東羅馬帝國，但東羅馬皇帝並沒有直接派人進行管轄。在基督教分裂後，東羅馬皇帝將東正教作為國教，更是重視東正教的利益。
1095年，東羅馬皇帝阿歷克塞一世承認由各修道院選舉代表來管理阿索斯山的原則。東羅馬皇帝的認可，從政府的角度為阿索斯山的管理模式打下了基礎。
▲阿索斯山是著名的登山勝地
阿索斯山在東羅馬皇帝的保護下，成為了東正教教徒的精神中心。到15世紀時，阿索斯山的香火達到頂峰，有40多所修道院，修士數萬人。從11世紀到15世紀的這段時間，阿索斯山依然是由各修道院選舉代表進行管理。而東羅馬和東正教修士也一直保持著禁止女性進入的規定。
阿索斯山一時風光無限，但其支柱東羅馬帝國卻遭到突厥人的侵擾。11世紀時，突厥人開始從中亞向西遷移。他們在西遷的過程中，皈依了伊斯蘭教，並衝擊到東羅馬帝國的邊境。1299年，一支突厥人在首領奧斯曼領導下建立了奧斯曼王國。
▲奧斯曼土耳其
奧斯曼帝國不斷向西擴張，在1453年，摧毀了東羅馬帝國的首都，並向西接管了阿索斯山，佔領了整個希臘地區。隨著東羅馬帝國的滅亡，君士坦丁堡主教失去了靠山，教會主教必須由奧斯曼帝國任命。斯拉夫人建立的沙俄趁此機會，成為東正教的新中心。
奧斯曼帝國儘管以伊斯蘭教為國教，但並沒有完全禁止異教徒的存在。奧斯曼帝國境內的異教徒可以通過繳納重稅，來維護他們的信仰。阿索斯山的東正教修道院也不例外。雖然過重的賦稅導致阿索斯山的修士人數銳減，但奧斯曼帝國並沒有改變阿索斯山的管理方式和禁止女性進入的規定。
奧斯曼帝國控制了東西方的陸上商路，禁止西歐商人經過，引發了西歐各國的不滿。地理大發現後，西歐逐漸崛起，而奧斯曼帝國由於內部的腐敗和爭鬥逐漸衰落。19世紀，希臘在西方國家的支持下，率先掀起了反抗奧斯曼帝國的獨立運動。
▲希臘獨立運動
在英法等國家的支持下，希臘在1830年獲得獨立。剛獨立的希臘只控制了希臘半島南部地區，面積僅僅相當於現在二分之一，其北部的阿索斯山等希臘人生活的地區依然被奧斯曼帝國控制。
但奧斯曼帝國由於自身的衰落，對歐洲領土的控制減弱，所以沙俄等東正教國家通過對阿索斯山進行了捐獻，使其修道環境漸漸恢復舊貌。
希臘的獨立激發了奧斯曼帝國治下巴爾幹半島各民族的獨立運動。到了20世紀初，一戰爆發，希臘加入了英法為核心的協約國陣營，而奧斯曼帝國則站在德國一方對抗英法等協約國。奧斯曼帝國戰敗，被迫將阿索斯山等希臘人生活的地區劃歸希臘。
▲第一次巴爾幹戰爭
一戰後，在阿索斯山重新屬於希臘的時候，山上有20所修道院，1300多名修士。其中17座修道院屬於希臘東正教，另外3座屬於沙俄等其他東正教國家。
四、自治之地，男性國度
希臘在一戰後成立了共和國，頒佈了新憲法。根據希臘憲法規定，東正教為希臘的國教。希臘政府在全國設立了13個大區和54個州，其中希臘政府將阿索斯山所在的300多平方公里的地區劃為宗教聖地。
希臘在此成立「阿索斯山神權共和國」，為國內唯一一個自治州。阿索斯山在政治上實行自治，在宗教上則直接歸屬於君士坦丁堡牧首管理。
▲阿索斯所在的地區（紅色）
希臘政府明確承認阿索斯山繼續沿用已經使用了千年的宗教管理模式。阿索斯山仍然由20所修道院選出的四人組成管理委員會來管理，而希臘外交部長則指定總督進行監督。
▲阿索斯山20個修道院分佈圖
阿索斯山管理委員會依然堅持禁止女性進入的規定。一旦有違禁的，阿索斯山管委會可以進行監禁一到兩年的懲罰。更為嚴重的是禁止雌性家畜（據稱貓和蛋雞除外）進入。
作為女性的禁區，阿索斯山引發了一些女性的好奇。在1930年，第一位贏得歐洲小姐稱號的希臘選手阿利基·蒂波拉拉可，以男性裝束混進阿索斯山。她的這種違反禁忌的行為在世界上引起軒然大波，《時代雜誌》曾以「罪的頂點」為題進行了專題報道。
禁止女性進入的規定在特殊時候也被打破過。二戰時，由於德國法西斯的入侵，希臘政府被迫流亡國外。戰後，希臘流亡政府歸國想要重新建立舊制度，與國內的人民武裝爆發內戰。在內戰期間，阿索斯山各修道院收容了包括婦女和女孩在內的難民。
▲1944年的希臘內戰
希臘政府承認阿索斯山管委會禁止女性進入的管理規定。這讓阿索斯山成為希臘國內一塊特殊的地方。後來希臘加入歐共體的時候，阿索斯山的管理狀態被希臘政府特意標明，並交由歐共體批准。雖然歐洲議會曾兩度要求希臘改變「禁止女性進入」的規定，但都被希臘拒絕。
▲2016年，俄羅斯總統普京訪問阿索斯山，並登上東羅馬（拜占庭）皇帝寶座，被認為是「尋根問祖」之旅
女性不準進入，男性想進入阿索斯山也不容易。阿索斯山管委會為了保障修行環境不被世俗打擾，對來旅遊或者朝聖的男性人數和停留時間也有著明確規定。入境者要提前提交入境申請，每天只允許100名東正教徒和10名非東正教徒前來，這些人最多允許在阿索斯山停留3晚。
▲參觀阿索斯山的入境證
現在阿索斯山有20所修道院和12個僧侶團，修士2000餘人。修士每天主要是祈禱、勞動和休息，各自佔了8個小時。修道院仍然遵守寺院集體生活制，每所修道院選舉產生院長，管理修道院各項事務。
修道院的修士們過著自給自足的生活，修道院長根據修士們的體能和特長，分配他們從事耕種、繪畫、釀酒、雕刻、管賬、做飯等工作。當然修道院的收入主要來自於信徒和政府的捐贈。
▲聖山上釀酒的修士
從11世紀阿索斯山禁止女性進入至今，阿索斯山的修道院一直「固執」的堅持著這項規定。但這項讓普通人感覺奇葩的規定，卻創造了世界上少有的「男人國」。
長期作者｜羊洋洋
揚州大學歷史系畢業｜歷史愛好者
責任編輯｜Thomas
倫敦政治經濟學院畢業生｜環球情報員主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