敘上海老底子事憶上海老底子人

知青故事

農場蔬菜留種

趣 話

趙志淵

趙志淵

五十年前,上山下鄉的浪潮席捲祖國大地,我們都萬分榮幸成了弄潮兒。六十年代末和七十年代初,大批知青潮水般地湧到了崇明農場。吃飯的問題不大,但吃菜成了問題。老的連隊在原班人馬和原有菜地的基礎上,擴展規模,很快就適應了新的情況。新的連隊從零起步,那困難就大多了。不管新隊老隊,蔬菜班都遇到了蔬菜育種的問題。過去生產規模小,需要的菜籽東買一點西討一點,問題就解決了。有時甚至數量不少的菜秧也可以討得到。後來,大家的地盤都擴大了,只能自己採購種子和育種。我隊是老隊,蔬菜班老班長很有辦法。好多種蔬菜都是自己留種和培育菜秧,其實都是被一個「窮」字逼出來的。這些辦法我看在眼裡,記在心裡,學到了一些蔬菜留種育苗的本事。

綠葉菜中,青菜種子的需求量最大。在陰曆三、四月前開花的青菜,叫三月蔓和四月蔓。三月蔓在寒冬臘月裡收穫,吃口最好,又甜又糯,最受大家歡迎。食堂只賣三分一客,買上一客兩客青菜,一家四口的吃飯菜就解決了。但三月蔓的產量低,生產週期長。每天食堂窗口只能限量供應,排在後面的人就對不起了。每年春節後我們從上海回崇明農場。如果菜地裡還有一大片淡綠色的三月蔓,那就可以鬆一口氣。因為接下來的四月蔓,馬上就可以大量上市。三月蔓在陰曆三月抽苔,留種不難。只要在田頭地角留下十幾棵長得好的青菜,讓它們抽苔開花結籽就行了。不過附近不可以有早開花的四月蔓青菜。直到三月蔓的菜花落淨,菜籽結莢,才可以高枕無憂。三月蔓退化的可能性很大,是因為勤勞的蜜蜂,常會把周圍早熟的四月蔓花粉帶過來。看上海地區農場蔬菜班長的本事大小,就看他能不能做到一年到頭的均衡供應。其中一個關鍵,是能不能銜接好冬春之交的蔬菜供應。到了陰曆四月,四月蔓青菜大量上市,又要挑選十幾棵賣相好的青菜,趁早移植到工具棚傍邊的苗床裡。是為了在相對封閉的小環境裡,減少花粉互相「串聯」,又能近距離看著菜花怒放。不過我們要的不是金黃色的花朵,而是關注著綠茵茵的菜籽莢,一天天地變長變粗變黃,一直到裡面的菜籽變成黑色。在最合適的時刻收穫菜籽,才能確保種子的優生優育,保證以後的四月蔓青菜和雞毛菜的質量。

大白菜的種子特別容易變種。立秋下的種,經過夏天的日晒雨淋,出苗率不到八成,後來捱過了嚴寒的考驗,到了應該包緊葉片的時候,有不少大白菜卻瘋長起來。青菜不象青菜,白菜不象白菜,不倫不類。這些雜種讓我們小半年的辛苦落空,只是樂壞了養豬班的豬玀。因為一棵不包心的雜種白菜個頭長到七八斤,卻只能餵豬,太便宜了這幫牲畜!幸好一開始我們在空擋裡補種了小身材的山東膠菜,才讓食堂每天有黃芽菜爛糊肉絲供應。而大白菜留種,是專挑一些長得壯包得緊的大塊頭。冬天,別的同伴都進了食堂,它們幾個孤零零地留在菜地裡,用稻草包裹得嚴嚴實實。等開春後,就劃開大白菜的頭皮,讓花蕾竄出來開花和結籽。留種的大白菜雖有重點照顧,但有時還是免不了被雜交。所以我們的教訓是,大白菜自己留種不如外面買種。因為大白菜的種子一旦被雜交,連當雞毛菜種子的資格也沒有。

當然,留種也有簡單的時候。比如甜蘆黍的留種就象選美。我們要挑出個子高高的,條杆瘦瘦長長的,肢體關節直直的,身上沒有蟲眼和鏽斑的「美人」才能入選。而最重要的是頂上的「高梁穗」顏色要深深的。要麼黑得發亮,要麼紅得發紫,這兩種顏色是甜蘆黍充分成熟的標誌。她們就象一對優秀的模特,一個黑頭髮,一個紅頭髮,在田裡特別顯眼。甜蘆黍被「星探」看中後,先好生伺候一些日子,讓她們充分成熟。然後砍了帶回家。斬成一節一節的,讓大家邊吃邊評判甜度高下。選拔優秀的甜蘆黍不能只看外表。如果徒有外表而口味不甜,或者吃起來太硬太鬆,或者紅心空心的甜蘆黍,肯定不能傳宗接代。就象外表光鮮亮麗,但氣質欠佳的模特,只能被淘汰一樣。大家邊吃邊評,選出幾根最甜的甜蘆黍,就把當眾砍下的「腦袋」,掛在陰涼處示眾。幾天後乾透了,就擼下「高粱穗」一樣的種子,妥善保存好,明年才能再甜下去。

技術含量最低但幸福指數最高的留種工作,是西瓜的留種。大家以革命的名義,啃著自己種的好瓜,吐出瓜籽洗淨涼幹。最後存入陶甕而不被老鼠光顧,留種工作就算大功告成。

技術含量和幸福指數都很高的留種工作,是番茄的留種。六月下旬,番茄即將落市的一天,大家在下班前大吃留種的番茄,這是作為蔬菜班全體同事要一起完成的一項工作。圍著一大堆熟透洗淨的番茄,大家從容不迫地把番茄籽甩到臉盆裡,再慢慢品嚐露地番茄的美味。有的人一反平時收摘番茄時偷吃的那種急吼吼的吃相,文縐縐地一直吃到不想吃為止。我們把半臉盆黏糊糊的番茄籽交給老班長處理,自己拍拍屁股走人。這是因為打點番茄種籽是一件很麻煩的事。老班長把帶汁液的番茄籽放在陰涼處發酵。三天後番茄籽和汁液分離後,老班長就到河溝裡輕輕地淘洗。還不能搓掉種籽上的絨毛。最後洗淨涼乾的番茄籽,是一些輕飄飄的半片麥片大小的果實。你無論如何也不會知道,這些輕薄的小子,是體態豐滿臉色紅潤,美女般番茄的種子。老班長小心翼翼地把這些小生命藏進布袋裡,而其他種子只能享受紙袋和報紙包裹的待遇。我們知道,種一畝地番茄大約有兩千棵。當年買一棵番茄秧就要五毛。我們自己留種,自己育秧,就可以省下千把元。這可是一筆鉅款,而當年我一天工資才八毛!

還有一些有趣的留種,一直是蔬菜班長要親自過問的工作。當年的長豇豆,能長到一尺三寸長,就讓我們喜出望外了。一旦發現好的苗子,就要做記號。一朵豆花有時結一根豆,有時結兩根。留種當然要找成雙結對的,因為單親家庭對孩子的成長有陰影,長豇豆恐怕也一樣。留種選一花兩豆,是為了讓兩根豇豆一起黑豆到老,直到皮皺豆黑時才摘下。這樣可以讓雙胞胎的基因在後代身上充分顯現,進而增加產量。現在市面上的長豇豆,不光上市供應的季節長的嚇人,而且長到兩尺長的比比皆是。可惜它們都有轉基因的嫌疑,讓人有點擔心。不象當年我們種的短身材長豇豆,讓人可以敞開心扉不設防,想吃就吃,活得一點也不吃力。

當年的辣椒,沒有今天這麼大的個頭和漂亮的顏色。果肉也沒有今天這樣厚,但有一點辣。不過它們歷史清白,筆直的來路都說得清,吃起來比較安心。不象現在的彩椒,是一路「轉」過來的。誰知道這些高科技的東西,伴隨了什麼高風險。當年辣椒的留種,用的就是以貌取人這種最原生態的辦法。一旦看到長得比較豐滿的,就要牢牢盯住不放。先插上標籤,讓大家一起關心她的成長,伴隨她走完生命的最後一程。然後選擇一個有陽光的黃道吉日,開膛破肚,取出辣椒籽洗淨晒乾,收入囊中就OK!

茄子要選苗條的,長到最後還是穿著很酷的紫色旗袍。黃瓜要選微胖的,留種的時候她已經一身金黃。環肥燕瘦,各有千秋。而冬瓜的選種,不光要找個頭大的胖妞,還要是身上長滿白霜的肥婆。這樣,冬瓜的種子成熟度就高,子孫後代就容易贏在起跑線上。

四季豆,豌豆,綠豆,牛踏扁毛豆的留種,最好讓它們在地裡充分成熟。不過為了防止豆莢炸裂,我們都是「見好就收」。因為這類豆子,只要在竹匾裡晒幾天,它們都會自動脫殼。所以沒有必要到最危險的時候才收割。特別是綠豆,一旦炸莢,小豆子會彈得滿地都是,不可收拾。

如今上海市的崇明島,成了花菜的供應基地。每年有大量的花菜銷售到全國各地。早在七二年,我們連隊栽種花菜就大獲成功。當年的花菜種子和黃金一個價,要九十八元一兩。因為花菜自己留種的技術難度很高,這個錢不好賺,所以只能讓專業部門去幹。

還有自己幹不成留種活兒的是土豆。南方的土豆,第二年就會退化。幸虧我們崇明長征農場後勤組,千里迢迢從黑龍江買來種薯。撥給各個連隊播種後,都獲得了好收成。否則我們哪有能力,跑到東北松花江上去買土豆種?種土豆,先把一個土豆切成數塊,要求每塊上都有土豆芽。埋入淺土溝後不久,就會有土豆葉鑽出土層,顯示出生命新的形式。種土豆好像沒有蟲害。外來的和尚好唸經,遠道而來的土豆也不大有病害。只是在收穫前一個月,有的土豆急於從泥土中冒出頭來。如果此時不用泥土鋪頭蓋臉壓著它們,土豆們會埋怨我們讓它們晒到了太陽,一個個氣得臉色發青。青面獸楊志因為臉色難看,雖然本事不小,也只能坐十七把交椅。挖出的土豆皮色發綠,肯定不招人喜歡。

然而與土豆栽培方法異曲同工的紅薯,就沒有這個毛病。紅薯不容易退化。而且種紅薯還能改良土壤。春天,′把整個的紅薯放進淺坑,蓋上稻草和泥土,適量澆水,不久就會長出長長的枝蔓。剪斷枝蔓,每段留一個側芽和幾片葉子的紅薯秧,每隔一尺種一棵在一條條土壟上。澆上三天的清水以後,側芽旁長出了根鬚,種紅薯的工作就算完成了一半。以後稍稍施肥和除草,收穫的喜悅,在不遠的將來就會到來。收穫的時候,紅薯們不管是深埋還是露頭,個個都高興得臉紅耳赤。土豆與紅薯一起,不再通過種子來延續生命,省掉了留種的工序。這種用塊莖來繁殖的辦法,省錢省力,很受大家歡迎。可能是愛屋及鳥的緣故,大家也順便愛上了營養豐富的洋山芋和地瓜。

種韭菜的成本更低。它可以用韭菜根來繁殖。韭菜也會開花結籽,用韭菜耔也可以育苗種韭菜,但是師傅教我用韭菜根重新組合的辦法來改良韭菜的品質,比較簡便。一塊韭菜地,已經割了三四年,韭菜葉越來越細。本來一叢叢的韭菜,就會四散開來,鬧起了不團結。這個時候就要把韭菜根挖出來,除去根莖的老朽部分。再把四五根兩寸長的根莖併攏在一起,相隔半尺種一組在新的韭菜地裡。不久老枝就會發出新芽。等到新韭菜站穩了腳根,就要猛施糞肥。以後每割一茬韭菜,就除草鬆土一次,再施一次濃肥,一個多月後又可以割一次。人家說,莊稼一枝花,全靠肥當家。我的經驗是,韭菜一盤菜,全靠糞來換。我到農場五年半,割過無數次韭菜,但只種過一次韭菜根。我沒有用韭菜籽育苗種韭菜的經驗。不過我知道,洋蔥的留種育苗方法與韭菜大同小異,可以舉一反三。

洋蔥從留種到育苗栽種,可以說是最有趣的過程。初夏六月,成熟的洋蔥,大半個身子都露出地面。把曼妙的弧線都暴露在大庭廣眾面前。我們挑出八九個臉龐圓圓的,身材勻稱的洋蔥,帶土移植到工具棚旁的苗床裡,就能觀察到洋蔥開花結籽的全過程。洋蔥們呼吸到春天的氣息,春心萌動,漸漸地抽苔。每個紅洋蔥長出一根綠色的流線型的苔葉。下粗上細,碧綠生青,外圓內空,錯落有致,象一盤組合盆景。不經意間,每根苔葉頂端,長出一個比乒乓球略大的白色刺毛球,這時候從上到下白綠紅三色,煞是好看。過了幾天,刺毛球漸漸變大,刺也變得蓬鬆起來。最後每根刺上都長了一顆種子。到了收穫種子的時候,就割下刺毛球,晒幾天後就有黑色的種子蹦出來。到了九十月份,洋蔥在苗床裡下種。第二年早春,洋蔥苗長到象香蔥一樣粗細,就可以在大地裡栽種。直到六月收穫,完成了新一輪的輪迴。

有一年洋蔥大豐收。許多留在田裡洋蔥來不及吃,面臨著抽苔的危險。女大不中留,只好全部收摘下來。我們往食堂裡送,食堂職工「聽之扔之」,把我們的勞動成果扔在牆角里不當會事。我們只好把洋蔥涼攤在老班長宿舍旁邊的工具倉庫裡,然後隔三差五地往食堂裡送一些。結果,上千斤洋蔥的香味,伴隨了老班長半個夏天。想不到的是,宿舍的蚊子也少了。誰能料到,洋蔥豐收還有這些煩惱和好處?

蘿蔔種子,又叫萊菔子。蘿蔔籽的個兒比較大,外形有點象牽牛花的種籽,不過顏色有點紅。它們身兼兩職,不光承擔了延續蘿蔔家族繁衍的重任,而且還是一味重要的中藥。當年我們在上海郊區的崇明島上戰天鬥地,蘿蔔是我們品種不多的菜單中的常客。棄之不可,食之不甘。每當蘿蔔上市,食堂賣飯窗口旁的黑板上,有蘿蔔參加的菜品,佔據了半壁江山。以前我們種蘿蔔,自己留種,蘿蔔越種越小,越種越辣。直到上海郊區有了一種「浙大長」蘿蔔,局面才開始改觀。「浙大長」蘿蔔是不是浙江大學培育的新品種,我們不得而知。但這種蘿蔔又長又大又白又水嫩,每天吃也不太難吃。關鍵是它的產量之高,高過一切蘿蔔。蔬菜供應淡季時,用這種又大又長的蘿蔔,可以抵擋一陣子。種「浙大長」蘿蔔也不難,只是用種量較大。我們在夏天直接下種,出苗後需要多次間苗。最後在大約八寸距離裡,只留一棵最棒的。大概是十粒種子,有九粒做了優生優育的犧牲品。九死一生的蘿蔔們,在秋末初冬時長大成人。她下半身鑽在地裡,上半身露在外面,好象美軍扔下沒有爆炸的定時炸彈。收穫浙大長蘿蔔很方便,拔出蘿蔔不帶泥。一會兒就能收一籮筐,這是因為蘿蔔們佔了個子大的便宜。到了春天,當然也要留下一些品相優異的蘿蔔來繁衍後代。夏天,留種的蘿蔔開花結籽。一株蘿蔔結籽無數,生命力極強。存放兩年的蘿蔔子,出苗率也不低。因此要有一個陶甕專門存放蘿蔔種籽。而一個品種獨佔一個陶甕的待遇,只有青菜和蘿蔔能夠享受。其他蔬菜種子都是好幾個品種合住一個陶甕。青菜蘿蔔是保證大家的餐桌上,天天有新鮮蔬菜的功臣。它倆前仆後繼,不惜獻出自己不寶貴的生命。當年上海郊區崇明農場的副食品金字塔,青菜和蘿蔔是金字塔的塔底,這個功勞是誰也無法抹去的。

絲瓜種子是種子中的黑金剛,成熟的絲瓜籽「墨赤烏黑」,要從絲瓜筋裡摳出來。與絲瓜籽相比,扁豆的種子成了巨無霸。扁豆籽變成深紫色,變得「滴粒滾圓」,才算成熟。絲瓜和扁豆的種植,對棚架的需求量很大。而我們有限的搭棚材料,只能向產量高的黃瓜和長豇豆傾斜。因此我們只能因地制宜,有條件就上,沒有條件就不上。決不顧此失彼,丟了西瓜,去拾芝麻。

在蔬菜種子家族中,有許多比芝麻還小的小不點。紅米筧的種子,有點象雞冠花的種子。只有書中文章句號的大小,是一夥表面亮晶晶的小精靈。比它還小的是薺菜的種子,抓在手裡好象抓一把粉末。菠菜的種子上還有刺,抓起來扎手。這些蔬菜種子的採集,要化不少功夫。首先是要在早上有露水的時候進行。這樣就不會在移動植株時,造成種子的散落。因為這些種子來之不易,拿在手裡也會從指縫裡漏掉。所以儲藏種子的包裝一定要靠譜。這類細菜的種植,費時費力,只能偶爾為之,比如種一分地冬天上市的菠菜,種時容易收時難。收割的時候,蹲在地裡一棵一棵地挑。幾個人忙半天,不夠食堂燒半盆,開窗就一搶而空。雖然春菠菜產量高,但不好吃。它當不了主角,也不是我們的主攻方向。

收摘人工種的薺菜,和菠菜一樣,特別費人工,吃力不討好。我們每天提供給食堂的蔬菜,是無償的,只記數量不記價格,而食堂賣給我們吃的菜又不便宜。看到那些食堂工作人員不夠勻稱的身材,我們有點羨慕嫉妒恨。為什麼當年的我們如此小心眼,現在想想有點莫名其妙。

從六八年下鄉到七四年上調,我在長征農場六連種了五年多蔬菜。從剛開始的迷茫到後來的充實。一是因為自己漸漸地安下心來。二是因為蔬菜班的工作有很強的自主性,講究效率。沒有被瞎指揮,沒有蠻幹,也沒有空轉。三是各種各樣蔬菜的種植和留種的方法,確實有趣,值得研究試驗。我從一開始被動的勞作,到後來掌握了工作的主動權,加上每天都有收穫的快樂,暫時沖淡了自己不能上調的痛苦。這樣,再臭再累的活,也會覺得日子過得去就行。但關鍵是因為心中有個大目標,在向我們不斷輸送動力。面對姍姍來遲的上調,我只能慢慢等待開花的時節。象種子一樣,成熟的時間到了,種子自然彈離母體,急也急不得。因此我沒有覺得郊區農場的工作和生活苦不堪言,也不想在離開農場以後,再大嘆當年農場生活的苦經。

在長征農場的五年多種菜生涯裡,我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用的是原始的工具,行的是傳統的方法。常乾的是重體力勞動,基本上沒有機械幫忙。生產的蔬菜只能是低水平的自給自足,思想也只是停留在小農經濟的層次。我手裡有二十八畝菜地,想提高一點產量,想增加一些品種,但土地總不夠用。我想添加一些菜地,由富農變成地主的美夢,總不能實現。不過我們當年收穫的農產品品質,卻是幾十年後的今天也沒有做到的。那些年,我們種出的蔬菜,堪稱綠色有機純天然。我們種的露地番茄,沒有激素。我們種的青菜,不含劇毒農藥。我們種的黃瓜,瓜熟花落。我們種的玉米和辣椒,沒有轉基因。我們種的茄子,沒有反季節。因為成本的關係,我們很少施用化肥,沒有損害環境。我們也很少使用塑膠薄膜,沒有汙染農田。然而過了五十年,原來有的,現在沒有了。原來沒有的,現在有了。這個生產力是進步了,還是倒退了?現在許多地方的農村種菜,農民不再自己留種。蔬菜種子只能到中外合資的種子商店購買。買來種子種出的蔬菜,質量和產量都很高,但繁衍不出後代。不孝有三,無後為大。這種潛在的危險,讓我懷念起當年在農場種菜和自己留種的那段經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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