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1：大陸游泳池的遊擊攝影組圖(嚴次平攝，《青青電影》1939年第4卷第14期，2頁)
之前，筆者在《海上舊夢影痕(四十一)》中寫過大陸游泳池，在此不贅述。本文聊聊大陸游泳池的幾位常客，供遣悶。
盛夏，游泳池是消暑玩樂的理想之地，也是那些導演與明星劈情操、玩浪漫的地方。1939年夏季某天，《青春電影》攝影師嚴次平頂著酷暑趕去靜安寺路大陸游泳池，抓拍了一組照片，他稱之為「遊擊攝影」，鏡頭裡當然是那些電影導演和明星，他們也是大陸游泳池之常客(圖1)。當日次平攝影手記如下：
天是那麼熱，寒暑表已走上了九十五度(攝氏三十五度)，提起照相機，我就向游泳池裡跑。1號，陸露明今天沒有下水，高高地站著瞧，不知道在看誰游泳。2號，張婉在看臺上跑來跑去，找人似的，我叫了聲張小姐，就拍上幾張。3號，劉瓊和王守迅。6號，李萍倩和張仲衡，團團的坐上一桌，李萍倩和劉瓊正在大喝啤酒，我就「剋剋」的拍了二張。4號，顧梅君和顧莉君。7號，顧蘭君，今天三姊妹沒有拍戲，也在大陸裡擠著熱鬧(以上就是我的遊擊式的攝影了)。5號，走到後花園，看見現在紅極一時的明星攝影家，杜鰲兄在為童月娟小姐拍照，鰲對我說「次平兄，你拍幾張嗎？」我搖搖頭，「我的片子拍完了，你明天給我一張登登吧。」跑出大陸，寒暑表低下二度。
圖2：1938年7月，靜安寺路580號大陸游泳池之大看臺(東京日日、大阪每日新聞社上海分社記者攝)
圖3：張仲衡和王守迅在丁香花園劃罷小舟上岸時(嚴次平攝《青青電影》1940年 第5卷 第4期，1頁)
上述次平手記中，6號照片的標識顯然有誤，片中只有李萍倩和張仲衡，未見劉瓊跟李萍倩大喝啤酒(可能排版時漏印了一張)。3號照片中，坐在劉瓊旁邊的是王守迅。是年，傳聞王與韓莊之花名彩娥搞起婚外戀，家主婆倉隱秋逼外子籤離婚書①。此時，正處婚變煩惱之新華公司銀幕新人王守迅跑到「大陸」來散心了。一年後，在丁香花園「新華」攝影場玩劃舟的小王似乎心情陰轉多雲了(圖3)，因傳聞他與倉隱秋破鏡重圓。
1939年7月，由李萍倩導演之影片《金銀世界》在新光大戲院獻映。巧得很，那年夏天嚴次平去「大陸」抓拍時，此片導演李萍倩(6號照)、男女主演劉瓊(3號照)、顧蘭君(7號照)均在場。
圖4：杜鰲在攝影時留影(嚴次平《青青電影》1939年第4卷第39期，1頁)
嚴次平在手記中提到的杜鰲，跟他同行，也是攝影師，且專拍明星照。杜本人正面照少見，找到一張他的側面照(圖4)，是次平在他拍明星時抓拍的。下面就聊聊杜鰲其人以及他搞攝影的那些事。
愛好明星照片的影迷們，總不會不知道老上海有個專售明星照片的影迷服務社，以一角的代價，就能買到四寸大小的明星簽名照，所謂「親筆簽名」者，當然是說說而已，決不會由明星親自簽名。影迷服務社的主辦人，便是上海電影圈裡的電影明星攝影專家杜鰲。杜鰲這個名字，只要翻翻上世紀三四十年代雜誌、畫報等刊物的讀者們，一定很是耳熟，雖夠不上如雷貫耳，卻在攝影界、電影界也夠薄有聲名了。杜鰲，浙江上虞人。搞攝影，他是半路出家者。最初，他學建築設計專業，俗稱建築打樣。學成後，曾為各方打樣甚多，如寧波五華銀行、光華大學之大門，以及兩江女子體育學校宿舍樓，皆出自杜之手。在為兩江女子體校宿舍打樣那段日子裡，杜常去該校溜達，與女生們常在一起拍拍照片。由此他更加迷上了攝影，據杜自謂，他對攝影的興趣和研究始於十六歲。1939年7月3日起，周天籟在上海《東方日報》上逐日登載小說《亭子間嫂嫂》，書中也有一客人名「杜鰲」，與明星攝影家杜鰲經歷頗似。現摘錄一段如下，讀者不妨當故事來看：
原來這位杜客人，單名一個鰲字，專門以拍小照為生，從前做過兩江女子體育學校②的攝影主任，拍攝學生的體育照片，發表到各大報各大雜誌，藉以宣傳，而且頗得校長器重，又把他任用校長個人的攝影記者帶在校長身邊，今天到東，杜客人背了一隻鏡箱跟到東，明天到西，他又背了鏡箱跟到西，到一處地方，譬如校長從火車上下來，他便馬上把校長下車情形，「拍達」拍了一張去，等一會到了一個什麼會場門口，一個會議席上，或者演說時候，吃茶點時候，吃飯時候，同有人談天時候等等，都是拍小照材料，好得那時候外匯沒有現在這樣漲，拍小照的軟片非常便宜，校長要買片子，又是歸學校裡開支這筆賬的，所以儘管東拍一張，西拍一張，橫拍一張，豎拍一張，後來校長出過遠碼頭，也把杜客人帶到老遠幾千裡外邊，因此有一種謠言，說是杜客人跟校長有什麼關係了，這原因校長是個女性，實則完全虛無其事的。「八·一三」之後，校址因在火線之區，被炮火轟得瓦片無存，自然早已搬的搬，散的散，杜客人跟著受國難影響，脫離學校，回到家裡來，仍舊幹著拍小照的工作，好得他的人緣很好，見了人一笑，吱吱唔唔，好像講不出話，其實當他一個忠厚朋友是根本錯誤的，因為他面孔雖然一表很老實，但挖兒很大，好捉老鼠的貓，豈不是不大會叫的嗎，他就是這隻好捉老鼠的貓，他有不少羅曼史，到現在還豔稱許多朋友的口頭上，金價飛漲，外貨奇貴，拍小照材料跟著漲上七八倍，杜客人拍來照片投寄各報發表，收來稿費有限，常常要虧本，有時香港的報紙到上海來買新聞照片，五塊十塊的一張都肯出，杜客人常時接接香港生意，一筆稿費領來一二百塊錢，他馬上就會活血，想出花樣來白相了，不過他的錢都化在刀口上③……
1937年「八·一三」之後，杜鰲就正式投入攝影界，主要拍攝明星照，同時，抗戰初期他隨同張文傑等人，做了一段時間的戰地攝影記者，其照片刊登於《法文日報》、《密勒士評論報》、《字林西報》、《大陸報》等。當時，可說是他從事攝影的全盛時期。1939年7月25-31日，在大新公司舉行的中國電影明星照片展覽會救難義賣中，杜所攝的顧蘭君照片競拍價第一，售價高達六千元。此後，杜發現明星照片是門生意，遂獨自創辦影迷服務社，以「親筆簽名」之噱頭為號召，設立函購信箱。果然，求購者信件源源不斷。每日總可以收到約數十封，每日所得少則十元，多者達數十元，求購者除上海本地影迷外，還有許多外地的影迷。所謂「親筆簽名」，其實是仿照該社印存的《委託書》上明星親筆簽名由他人代簽的。早期，每一張照片上的「親筆簽名」，都由吳承鏞代簽而成的。據說，每代簽一張，可得籤費一分，十張一角，一百張一元，每天簽上五百張，進項倒很可觀，不比一家小公司的經理推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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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王守迅愛上了名妓彩娥，倉隱秋逼外子籤離婚書(《青青電影》1939年第4卷第9期，9頁)
②1940年1月28日《東方日報》第二版刊載的《亭子間嫂嫂》之「懷著照片在友人前示威」章節中，「兩江」二字被隱去，用「XX」代之。而1942年出版的《亭子間嫂嫂》單行本中，「兩江」二字寫上了。
③周天籟《亭子間嫂嫂》(1942年，友益書局，勵力出版社，P290-2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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