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新社報道，法國統經局（Insee）3月26日公佈資料，2023年法國公共赤字最終為國內生產總值（PIB）的5.5%，比政府原來預計的多出158億歐元。法國政府當天重申維持原定減赤目標，但看來要達標困難重重。
01
法國赤字超目標
此前政府露出口風2023年的赤字會大幅超出此前預計的佔國內生產總值4.9%，導致各種猜測，有的估計甚至認為會達到國內生產總值的5.6%。最終，統經局的資料顯示，赤字比原來預期的4.9%多出0.6個百分點。公共賬務部長卡茲納夫解釋說，就是多出158億歐元。
統經局認為，赤字超出預期的主要原因是國家收入增幅在2023年明顯減少，2022年是增加7.4%，2023年只增加2%。國家收入增加減緩一是因為法國經濟放緩，二是因為實施新的稅收措施，導致國家收取稅收延後（具體體現為2023年稅收增加僅0.3%，而2022年是7.9%）。
▲ 法國國家統計與經濟研究所2023年3月的資料顯示，2022年法國公共債務達2.95萬億歐元，與國內生產總值的比例為111.6%，同2022年三季度相比略有下降。由於稅收收入在通脹推動下持續反彈，2022年赤字好於政府預期的5%，為GDP的4.7%。（法新社圖）
法國國家審計院（Cour des comptes）首席院長莫斯科維奇表示，公共赤字「大幅」超出預期，這種情況「非常罕見」。
參議院預算報告人、右派共和黨參議員於松（Jean-François Husson）評論說，「政府的政策遭遇失敗」，經濟部長勒梅爾「信譽掃地，無法讓人信任」。「法國在歐洲失去信譽」， 此前還承諾要在2027年將公共赤字降到國內生產總值3%以下，現在卻成為歐元區負債第三高的國家。
經濟部長勒梅爾爭辯說，「赤字意外達到5.5%並不是因為政府開支增加」，而是「因為2023年國家收入少於預期，少了210億歐元」。
勒梅爾還說，「我們可能對通脹趨緩的速度估計過緩」，「這導致增值稅（TVA）比預期的少……所得稅減少，企業稅減少」。
勒梅爾重申「決心平衡公共財政」，絕不改變「2027年將公共赤字降到國內生產總值3%以下的目標」。
2023年法國累積的公共債務減少的速度也低於預期，原來認為2023年累積的公共債務降到國內生產總值的109.7%，實際為110.6%。不過，勒梅爾堅持認為，2026年開始，累積公共債務會下降。
不過，勒梅爾承認，這需要「額外的努力，需要更多的決心，需要找到更多的辦法，需要我們保持冷靜」，因為2023年減赤延後會影響到今年，以及以後幾年的減赤工作。
▲ 法國公共賬目部3月20日宣佈，2023年社會保障體系和養老互助基金（Fonds de solidaritévieillesse）的赤字已減少近90億歐元，降至108億歐元。（法新社圖）
今年2月中旬，政府已經宣佈2024年需要節約預算開支100億歐元。勒梅爾說從今年起必須厲行節約，但他拒絕給出接下去具體需要節約多少支出的資料。此前3月中旬的時候，公共賬務部長卡茲納夫倒做過估算，明年需要至少節約200億歐元。
勒梅爾重申反對增加稅收。他表明這一立場的背景是，執政多數派中很多人提出，政府應該考慮有針對性地提高稅收。
政府已經要求重新評估國家開支，以及醫療保險和地方政府的開支，目的是堅決減少不會產生具體成果的公共開支。勒梅爾強調，特別是要減少職工病假補助。
執政多數派的多位議員，包括國民議會議長布勞恩-皮維最近幾天都提出，必須有針對性地提高稅收，特別是提高超額紅利的稅收。但經濟部長勒梅爾拒絕提高任何稅收，他3月26日再次重申取消商業增值捐稅（CVAE），減少某些家庭的稅收。他還信心十足地表示：「我們的經濟運行正常，只是公共財政出現惡化。」
02
經濟學家觀點1：政府目標「不現實」
根據法國經濟學教師安妮-索菲·阿爾西夫 (Anne-Sophie Alsif) 的看法，經濟部長勒梅爾重申在不增稅的情況下，到 2027 年將赤字降至 3%以下的目標是「不現實」的。
3 月 26 日，法國索邦大學經濟學教師兼研究公司 BDO France 首席經濟學家安妮-索菲·阿爾西夫在接受法國新聞臺的採訪時表示，政府預計2023年赤字將佔 GDP4.9%的預測「確實過於樂觀」。這位經濟學家強調，目標（4.9%）和實際水平（5.5%）之間的差距如此之大，「是從未見過的」：「總的來說，預估差距是在0.1或 0.2 個百分點。政府樂觀是正常的，但一般差值不會達到這麼大。」
此外，儘管經濟部長勒梅爾再次重申了他在不增加稅收的情況下到 2027 年將法國公共赤字降至 3% 以下的決心，但該專家認為這一承諾「過於樂觀」：「我們認為目前來說，這還不現實，因為為了達到這個目標，增長預測就得高於我們所能達到的水平，」這位經濟學家表示，「我們應該獲得更多的稅收收入，這意味著在全球增長放緩的背景下，法國的經濟活動得更加活躍。」
▲ 法國國家統計和經濟研究所2024年1月30日發佈初步資料顯示，法國經濟2023年第四季度環比零增長，全年增長0.9%。資料顯示，2023年第四季度，由於家庭消費和投資下降，國內需求對法國國內生產總值（GDP）增長的貢獻為負值，但外貿反彈為GDP增長貢獻了1.2個百分點。（法新社圖）
在節省開支方面，安妮-索菲·阿爾西夫認為削減「未來支出」將是一個「宏觀經濟層面的錯誤」：「勒梅爾呼籲公眾認識到在所有公共支出中進行選擇的必要性。我擔心這將導致中長期支出被削減。」
安妮-索菲·阿爾西夫建議不要「削減」例如「創新、教育或生態轉型」方面的「未來支出」，因為它會對「增長潛力產生影響」：「我們必須永遠記住，擺脫債務的最佳方式是增長。」
03
經濟學家觀點2：「不該不計代價降赤字」
在接受法國新聞臺的採訪時，法國經濟學家馬蒂厄·普蘭 (Mathieu Plane) 估計，雖然法國的赤字嚴重程度超出預期，也遠離歐盟為所有成員國設定的象徵性的 3% 目標，但是「在短期內，法國的信譽不會受到質疑」，並強調不要「陷入緊縮的螺旋」。
馬蒂厄·普蘭還解讀了公共赤字超過5%到底意味著什麼。總體來說，這取決於具體情況：「當國家處於危機之中時，5%的公共赤字水平是正常的，因為國家的作用是充當宏觀經濟衝擊的管理者」。馬蒂厄·普蘭以新冠疫情舉例道：「2020年，政府赤字為9%，但沒有人驚慌，因為這是一種特殊情況」。問題在於，目前財政狀況「越來越接近結構性赤字的局面」，減少赤字需要比簡單地撤回疫情緊急措施付出更多的努力。
此外，政府還面臨收入減少的局面，被迫下調增長預測：「經濟活動表現越好，稅收就越多。如果沒有增長，減少公共赤字就會更加困難」。但不僅如此，除了關注赤字資料本身，赤字的結構同樣重要，因為這決定了負債是否是用於積累資產，還是消極負債：「如果赤字5%，但政府在生態轉型、數字技術等方面進行了投資，那就是在積累資產。然而，事實並非如此：今天，我們的赤字往往是與疫情緊急措施相關的負債」，因此，馬蒂厄·普蘭認為「情況確實很棘手。」
再者，馬蒂厄·普蘭並不擔心各大機構可能下調法國評級，或者說即使法國的評級被下調，法國的償債能力在短期內不會遭到質疑。
▲ 政府預計社會保障體系和養老互助基金的赤字在未來幾年將再次擴大，到2027年，預計赤字將達到177億歐元。根據社會保障財政高級委員會（Haut-Conseil du financement de la protection sociale）的資料，總體上，到2027年，社會保障體系的累積赤字預計將達到600億歐元。（法新社圖）
具體來說，就債務可持續性而言，馬蒂厄·普蘭認為重要的是「利率與經濟增長之間的差距」：到目前為止法國一直受益於極低的利率。因此，即使法國在過去四年因各種危機而導致其赤字和債務大幅增加，但利率較低導致負債的成本也處於較低水平。當然，如今利率上升，融資成本和積累的債務成本都水漲船高。
而債務可持續的風險也正在於此：這會對債務產生滾雪球效應。馬蒂厄·普蘭預計，到2027年，法國負債的利息費用將超過 800 億歐元，而相比之下，2021 年的利息費用約為 350 億歐元。
融資和償債方面，就過往而言，即使法國在 2012 年失去了3A主權評級，它仍能從良好的市場信譽中受益，並且借款利率只略高於作為投資安全基準的德國。因此，馬蒂厄·普蘭並不擔心短期內法國的信譽會受到質疑。當然，在公共財政的長期管理中，仍然需要加強預算可信度，以使投資者放心。
那麼，政府是否應繼續追尋2027年公共赤字達到GDP 3%的目標呢？馬蒂厄·普蘭的看法是，不應當不計後果地陷入「教條主義」，否則這會面臨「陷入緊縮螺旋的風險」，尤其是在「經濟不增長」的情況下：
▲ 2023年2月末，法國國家統計與經濟研究所發佈2022年法國GDP增長最終資料，確認增長2.6%，與今年1月初的初步預測一致，好於去年底預測的2.5%。（法新社圖）
「因為支出削減得越多，國內生產總值收縮和增長放緩的風險就越大。最終，你沒能減少赤字，卻在徹底摧毀經濟的正常運轉。」
馬蒂厄·普蘭提到的解決辦法包括增加收入：「我們必須在幾年內製定一個可信的預算調整計劃，把一切增加收入的解決方案都擺上桌來討論，包括增加稅收、以及對超額利潤（superprofits）徵稅」。
雖然經濟部長強調不會增稅，但馬蒂厄·普蘭認為「鑑於未來所做調整的規模，我們不能排除稅收問題，只關注支出問題」：
「我們正面臨著赤字危機，此前公共財政為經濟提供了特殊支持，現在必須找到特殊的額外收入來應對赤字危機。」
降低赤字需要多少額外收入呢？馬蒂厄·普蘭計算道，此前赤字預測為 4.9%，與目標3%相差接近2%GDP，即 600 億歐元。而實際赤字為5.5%，即差距又增加了0.6%GDP，這就代表著額外的200億歐元。因此，「我們面前的道路相當漫長」，特別是考慮到經濟增長趨勢無法提供降低赤字的槓桿。另一方面，雖然需要加強預算可信度，但也要避免絕對追求3%，否則馬蒂厄·普蘭認為風險是重蹈2011-2013年的錯誤：當時歐元區遭受了非常強烈的緊縮衝擊，並導致了經濟衰退。
（歐洲時報/靖樹、來米 編譯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