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地球像一个扁平的盘子，中间是北极，边缘是南极。”一个接受过基本通识教育的成年人，或许会对这句话及其背后的“地平说”嗤之以鼻。因为，一直以来，无论是16世纪麦哲伦的环球航行还是从太空拍摄的地球照片，都证实了“地圆说”的正确性。
然而，500年过去，在进入21世纪的今天，“地平说”仍然有其信徒。1956年创立的“国际地平协会”（The International Flat Earth Society，后重组为“地平协会”），在世界各地都有分会。地平论者坚信，“地圆说”是现代科学家编造出来的谎言，从太空中拍摄的地球照片也是伪造的产物。
类似于这种将现代科学抽象化为谎言或阴谋的阴谋论，在自媒体上还能找到许多。原先，它们出现在世界未解之谜系列丛书的角落；现在，它们开始以伪科学的姿态占据网络信息的平台。
时至今日，为什么还有人相信“地平说”等伪科学以及“太空纳粹将入侵地球”的阴谋论？而伴随着科技的发展，阴谋论又为何能在人心中找到生长和散播的土壤？这都是值得讨论的问题。
“杀不死”的阴谋论
阴谋论似乎从来没有被“杀死”过。
互联网上流传着大量证明人类从未登上过月球表面的解说视频，以及飞机航行时留下的喷射凝结尾实际上是有害化学混合物的“科普”文章。
一方面，阴谋论有自身的卖点。无论是外星人还是上帝，都难以证伪，而这意味着它们难以被彻底举证反驳。
另一方面，从接受阴谋论的人的角度来说，西班牙心理学家拉蒙·诺格拉斯认为，人们渴望了解真相及其背后原因的心理，决定了阴谋论有着可乘之机。
面对混乱事件的发生，人们天然地试图寻找原因，以解释事件发生的原理，从而对周遭环境进行掌控。“我们需要理解周遭环境并减少不确定性，而这些理论恰好为我们无法理解的事情提供了解释，又不易证伪，因为它直接利用了我们的确认偏差。”拉蒙·诺格拉斯在《为什么我们相信阴谋论》一书中如此写道。
《为什么我们相信阴谋论》
[西] 拉蒙·诺格拉斯 著，王琪 译
星文文化∣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2024-2
阴谋论往往附着在一些重大事件的主干上，且把矛头指向“精英”“财团”“高层”等复杂的组织。
美国《时代》周刊盘点过历史上流传最广、最有影响力的十大阴谋论，“9·11”恐怖袭击、肯尼迪被刺、犹太人屠杀修正论、爬行外星人才是地球的主角等赫然在列。
重大的历史事件使人们产生了一种极强的不确定性和不可控感。因为，按照一般的逻辑和思路，人们难以理解这类小概率事件发生的偶然性——比如，暗杀美国总统这样一件大事由一名路人甲来完成，这让人很难相信。而种种未解之谜写满了当下无法解释的问号，这些问题缠绕着人们的思绪，让他们困惑不已。
因此，当人们承受不确定性带来的压力时，就更可能相信虚假的理论和学说，也更倾向于认为事件背后有庞大、复杂的原因。
譬如，有人认为“阿波罗11号”的登月壮举不过是当时美国为了在太空军备竞赛中击败苏联而编织的谎言。他们称，美国官方公开的图片可能是在好莱坞摄影棚中拍摄。也有人说这是一场藏在51区——美国人眼中的“外星人地下世界”——最深的骗局。
而人们的认知偏差，也为阴谋论的存活和繁衍添上了一把火。
当“真理总是掌握在少数人手中”成为辅佐阴谋论信念的标语，阴谋论的支持者从心理层面上找到了支撑自己主张的源头。
一项美国民意调查显示，有7%的受访者认为登月是伪造的。持有某种观点的少数派将自身视为真理的化身，进一步相信，自己不同于其他被蒙蔽的大众，拥有更强的判断能力，识破了某个组织一直以来想掩盖的骗局，从而产生一种自我满足感。
“鸟不是真的”
新古典主义经济和启蒙运动的理论核心，就是推崇“人类是理性的”，认为人类可以利用已知的信息，做出合理明智的决策。
然而，心理学的发展终究砸碎了理性的神话。心理学家丹尼尔·卡尼曼和阿莫斯·特沃斯基重申，人类并不是完全理性的，我们不仅经常凭借着冲动和直觉而非对信息的衡量和观察做出决定，而且还经常带有先入为主的偏见。
2022年10月15日，美国反阴谋论组织“鸟不是真的”（Birds Aren’t Real）在纽约组织了一场反对阴谋论的集会。他们高举标语，称天上在飞的鸟不是真的鸟，而是政府故意制造的“仿鸟型机器人”。它们盘旋在城市上空，监视着民众的一举一动。
组织者本意是用这种极其荒唐的言论来讽刺和对抗日益泛滥的阴谋论论调，然而，其宣传的内容，却被网民误认为这是一场真的宣讲游行。反阴谋论的内容在反智主义的滋养下，反而成了一种新的“阴谋论”。
（图/“鸟不是真的”运动官方推特截图）
这一“阴谋论”，起始于一名大学生的恶搞视频。2017年，彼得·麦金多发现附近有一场游行活动，他随手在一张海报上写下了“鸟不是真的”这句话。路人问起，他便开始宣讲阴谋论的内容。后来，他更是在社交媒体平台上创建了账号，不断宣讲这个虚构的说法。
“鸟不是真的”这句随口的谎言，拼贴上和“政府”“监听”“隐私”等要素，变成了一个无比吸引民众的阴谋论故事。
很多时候，一些意见领袖仅仅是利用自身的声量，将关键部分隐藏，抛出模棱两可的信息，或直接颠倒黑白，以达到高举话题、引导舆论走向的目的。
当有人质疑和驳斥阴谋论时，其主张者往往不会解释其为何不可信，以此反驳对方观点，而是站在一个制高点上称“随便你们怎么想”“你们都被蒙骗了”，由此偏移重点，使焦点从“事情的真伪”变为“虚构的道德指责”。对事实本身的讨论通道，直接被切断。
即便阴谋论是一个老生常谈的话题，它对语言环境产生的巨大危害仍值得一再被强调：它质疑了说真话的重要性，事实不复存在，欺骗和自我欺骗成为常态。毕竟，当谎话重复了一次又一次，绕地球一圈后，真相却还没踏出家门，无人知晓。
参考资料：
1.游研社 在欧美，数十万人不相信鸟是真的
2.观察者网 纽约举行“鸟不是真的”阴谋论集会？事实恰恰相反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硬核读书会 （ID：hardcorereadingclub），作者：梅珍里，编辑：谭山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