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奇案放映室開場了。
眾所周知，島國盛產「變態」電影。
導演園子溫，拍「變態片」尤其手到擒來。
他的作品幾乎部部大尺度、無底線，毀三觀。
《愛的曝光》中，安藤櫻飾演的古池生生折斷了父親的生殖器。
《自殺俱樂部》中，54名互不相識的女高中生手牽手站成一排跳軌自殺。
今天，魚叔想分享一部他最具爭議的作品。
改編自轟動日本的連環殺人案。
片中園子溫的妻子全裸出鏡，遭到很多非議。
但又不可否認，電影鮮明的話題性和當下性，的確發人深省。
它拍出的不只是罪案裡的「變態」，更有你我身邊的魔鬼——
《冰冷熱帶魚》
冷たい熱帯魚
影片改編自1993年震驚日本的琦玉愛犬家連續殺人事件。
男主，是共犯之一。
他幹盡無恥之事。
打人、殺人，對親生女兒也毫不留情。
最變態的是，他會當著女兒的面，和妻子發生關係。
但，電影一開始，卻先塑造了他普通，甚至是軟弱的一面。
男主經營著一家熱帶魚小店，和妻女都擠在店裡生活。
他的生活，像現實中很多普通人一樣。
大問題沒有，小煩惱不少。
他的原配早逝，二婚妻子一直沒被女兒接受。
生活在同一屋簷下，妻子受盡委屈，事事看女兒臉色，
男主夾在中間，兩頭不討好。
片頭一幕晚餐的戲，足以看出他的家庭地位。
妻子買來一堆速凍食品，甚至包括預製的米飯，開水一衝就端上桌。
長期如此導致男主腸胃不適，但他也沒有怨言，只是事後獨自去廁所嘔吐。
餐桌上，女兒隨心所欲，一邊看雜誌一邊吃飯。
吃到一半，接了一個電話。招呼不打就離席。
男主唯恐惹怒女兒，甚至不敢多問一句。
男主的憋屈人生何時發生改變呢？
轉折點是，女兒在超市偷竊，被抓了。
店主執意要報警時，他的朋友村田幫忙說了情。
村田不僅幫忙打消了店主報警的念頭，還有意招聘無所事事的男主女兒去他的店打工。
村田也經營著一家熱帶魚店。
他當天還熱情地邀請男主一家去店裡參觀。
同是魚店店主，男主感到了巨大落差。
不像他的家庭小作坊，村田的店大而堂皇，簡直像公共水族館。
他本人也開著法拉利，一身嶄新西裝，闊綽無比。
令男主驚訝的是，如此場合下相遇，對方居然還盛情邀請他合夥做生意。
他稀裡糊塗旁聽了一次商務合作洽談。
村田想說服投資者投入千萬日元購買他的珍稀熱帶魚。
因為價格拉扯許久後，這筆生意終於談成。
為慶祝合作，村田的妻子還熱情地送上飲料。
但，讓男主始料未及的是——
喝下飲料不久，投資人就痛苦倒地，當場氣絕身亡。
除了男主，在場其他人都不為所動，似乎對眼下的狀況心知肚明。
隨後，男主又被脅迫著處理了屍體。
他親眼目睹了村田如何讓一個人徹底消失。
夫妻倆在浴室裡熟練地剝皮、剔骨、分屍。
骨頭丟在鐵桶裡燒成灰。
內臟和肉切成碎塊，扔到河裡餵魚……
就這樣，男主意外捲入了這樁殺人案。
他沒有能力逃跑和反擊。
他的女兒還在村田的店裡打工。
女兒對這份工作很滿意。
而且她仍舊叛逆地拒絕溝通，不願聽他多說一句。
他的妻子也信賴村田，鼓勵他跟著村田賺大錢。
背地裡，更是和村田搞起了外遇。
事後，男主還被強迫一起排練了虛假的證詞。
後續更是被越來越頻繁地找上門，漸漸成了村田的副手。
又不止一次地目睹了殺人現場，做了多次幫兇。
據警方聲稱，有30多個人的失蹤與村田有關。
只因沒留下一點痕跡，他才逍遙法外，也因此更加猖狂。
隨著村田身邊親近的人相繼遇害，黑社會也找上了門。
男主的處境越來越複雜，他也開始擔心自己的安危……
然而，讓人意想不到的是，影片突然反轉。
原本自身都難保的男主，突然性情大變。
他趁人不備，用一把鉛筆，狠狠戳進村田夫婦的脖子。
之後撲到村田身上，多次補刀，直到對方發不出一點聲音。
他威脅村田的妻子，逼她以同樣的手法讓村田「消失」。
回到家中，男主也一改行事作風。
對妻子拳打腳踢。
將女兒強拉硬拽地帶離村田的魚店。
飯桌上，女兒又一次接了電話後貿然離席。
這次，男主直接一巴掌呼了上去……
原本普普通通的一個「老實人」，怎麼就突然變成了惡魔？
這個問題，平時也會出現在各類殺妻案、連環殺人案熱搜下方。
相關報道常常會提及罪犯遭遇了怎樣的挫折、不公待遇。
讓人順勢將他的所作所為理解為「老實人被逼無奈之舉」。
但，換個角度想，太多人都在艱難地活著。
而不管面臨怎樣的打擊，絕大多數人都是不會選擇去殺人的。
所以，這部電影就拋棄了「老實人受辱黑化」的套路敘事。
轉而聚焦於男主身上，本身就潛藏的危險人格。
表面來看，他是自卑的。
但扒開來，他又是自大的。
因為他的「委屈」，來自於他覺得自己理應是家中地位最高的人，理應獲得世俗上的成功。
但卻並沒有。
對這種落差的不能忍受，在他內心埋下了扭曲的種子。
長期的隱忍、壓抑，在遇到村田後愈發顯著。
村田是男子氣概過剩的人，一出現就彰顯著自己無所不能的權威。
他靠關係救出男主的女兒，炫耀自己的商業成就。
不失時機地誇耀自己財富和權力，甚至是他年輕動人的妻子。
若只是有錢倒也罷了。
更讓男主難以接受的是，村田居然輕易俘獲了妻女的心。
向來針鋒相對的妻女，難得在村田面前同時展露笑顏。
在家裡從不聽話，一直遊手好閒的女兒，竟能安穩地在村田的店裡工作。
被捲入凶殺案後，男主出於恐懼，也對村田俯首稱臣。
雖是同一條繩子上的螞蚱，但他不僅沒撈到一點好處，反而徹底被踩在了腳下 。
一次，照例處理完屍體後，村田嘲笑男主擔驚受怕的樣子。
然後直白地暗示，他已經和男主的妻子上過床了。
村田早就看不慣男主畏首畏尾的樣子。
他有意以此刺激男主，將他貶得一無是處。
「你讓你老婆揹著你哭泣
你讓你女兒成為罪犯
回想一下你可悲的人生然後告訴我
你處理過任何一個問題嗎？
即便有警察和黑幫追著我，我也有辦法躲過去
你毫無希望」
這無疑徹底激怒了男主，挑破了他身為男人的最後一點自尊。
使其在憤怒之中徹底爆破，將鉛筆作為刺刀向口無遮攔的村田復仇……
殺死村田後，他變成了另一個村田。
他模仿著村田的變態行為，以此確立自己的權威。
他變得暴力、血腥，成了兩性關係中絕對強勢的一方。
掙開道德枷鎖後，反而獲得了無上的世俗權力。
不過，他也很清楚，他仍未得到發自內心的尊重。
就像村田死後，村田的妻子也立馬倒戈，轉而向男主投懷送抱。
男主卻還困在自己失敗的家庭中，他選擇殺死妻子，報復她的出軌。
之後將刀尖朝向自己，留下一句「生活是痛苦的」。
但顯然，殺死他的不是生活，而是孱弱的男性自尊。
這也不禁讓人想到，現實中不少殺人不眨眼的罪犯，都和男主一樣以一種弱勢的形象示人。
比如，臭名昭著的白銀連環殺人案。
「變態狂魔」高承勇十多年來接連犯下搶劫、強姦、故意殺人、侮辱屍體罪，致11名女性死亡，8歲小女孩也不放過。
但被捕後，他身邊很多人對他的印象都是「沉默、內向、靦腆」「說話慢吞吞，看起來老實巴交」。
他的兒子在採訪中，談到父親生活中幾度失意。
年輕時曾野心勃勃想當飛行員，但求學受挫，感情上也遭很大打擊。
婚後，因為經濟狀況差，也一直在家中處於失勢地位。
在妻子和丈人的要求下，出去打零工，做苦力勞力。
上了年紀後，又被妻子叫回家在她的小賣部幫忙。
後來很多新聞中提到，高承勇族出名門，出事後家鄉的高氏祠堂抹去了他的名字。
父權社會曾許諾他掌控一切的幻象，但現實未能如願。
他轉而在殺人、強姦的過程中體會主導一切的快感，補償著精神層面的缺憾。
很多連環殺人兇手，說到犯罪動機，常提及童年陰影、生活危機，擺出一副受害者的樣子。
但顯而易見 ，在本就權力失衡的現實社會，真正的受害者註定是那些強壓之下，反抗餘地也沒有的人。
電影中，女性角色尤顯悲劇色彩。
神樂坂惠飾演的男主妻子，和村田的妻子一樣，都成了承載慾望的空洞符號。
她們一次次脫掉衣服，將縹緲的希望寄託在不同男人身上，也都輕易被碾滅。
改編真實罪案，園子溫卻沒有聚焦主犯村田，而是以意外捲入的從犯作為主角。
大概也是因為，比起明目張膽的惡魔村田，男主這種隱匿危險人格的普通人更難以辨識，更加可怕，可能就潛藏在我們的身邊。
拍出「變態」故事不只為還原案件始末，也幫我們一窺至今仍環繞我們的生活。
正如園子溫所說，「我只是傾聽著從另一種現實傳來的聲音。」
